很快我們就收完了附近三家店鋪的臺賬，厚厚的一摞，裡麵包含著物品的說明和草圖，有的老板畫的很精細，有的就是簡單的幾何體拚接起來。 　　“先生們，冬將軍要咬著大雨的褲腳管來了，你們最好坐的靠裡麵一點。” 　　“是發生什麼不好的事了嗎？”海庭市發生的事情是大家飯桌上的常青樹，幾乎每家都有對這件事情不同的版本，我想應該沒有共和國人不知道。 　　“不是，不是，我隻是…有點敏感了。” 　　“老李克，你不用害怕，給老子帶點酒，就算來的是教國的將軍，也要被我錘死。”說完就摸著自己的臂膀哈哈大笑起來。 　　我們沒有和他多說，準備馬上出發去下一家，因為長久以來的作風，事情辦完就可以早回家，所以早點收完賬，就意味著能早點去家裡的壁爐旁坐著。我把賬本用夾子夾好，放在一個巨大的旅行包裡，然後跟在李克特後麵出了門。 　　他在咖啡店的招牌下麵躲雨，然後拿出火柴開始劃拉，一次，兩次，終於點著了，然後迫不及待的湊到了嘴邊的香煙上，好像是香煙在控製他點燃自己，而不是自己點燃香煙。 　　“舊貨鋪設計的時候，把鈴鐺的拉繩放在了櫃臺裡邊，”他吐出一口濁氣，繼續說道“拉響了小鈴鐺，教會的大鐘就會敲響。” 　　“這是為了防止海庭市的事情再度發生嗎？”我問道。 　　“不是，從這個教會-教區管理機構-基層雜貨鋪的製度設立之初就想好了的，他們早就知道收取未知的東西遲早會給當事人造成麻煩，所以設了個鈴鐺來保護這些舊貨鋪的老板。”在別人眼裡薪柴比火焰安全多了，但是燙傷人的往往都是前者。 　　“嗯哼。”我點頭示意。 　　“小謝福李兒，你知道嗎？我姐姐失蹤的那幾天，海庭市也下了很多天的雨，然後就是接連不斷的大霧，年紀大的人開始莫名其妙的死掉，這個霧侵蝕人們的神誌，有很多人說，他們看到了‘神’。現在，該死的雨又開始下起來了。” 　　李克特今天話特別多，好像有件期待了十幾年的事情要發生了。說完，又開始不停地抽煙，他說這座城市雨後的土腥味混合鐵銹味讓他難受。 　　“不說這個了，你哥哥最近怎麼樣了？或許你們可以找密斯人（其實就是教國人的人種）看看。” 　　我沒有哥哥啊！在我的記憶裡家裡出了父親就沒有第二個男人了，難道是外麵的野種，然後隻有老一輩知道，都瞞著我吶。就當我打算開口仔細詢問的時候，第七家舊貨鋪到了。 　　這家雜貨鋪離辦公室很遠，但是離我家很近，店鋪的主人是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的大胡子老頭，他有一雙乾枯銳利的眼睛，坐在堆滿了大大小小盒子的櫃臺與貨架中間，一邊拿著報紙，一邊用敵視輕蔑的眼光看著我們。 　　就是這個老頭每次都投訴我們。 　　店鋪大門的牌子上刻了一個五角星，上半部分的三個角裡各有一個點，這是共和國國教“朗神教”的標誌，角裡的三個點分別代表著“神”“理性”和“宇宙”，在教義裡這三樣東西是“朗神”即，“第一推動”在不同層次上的表現。很顯然這老頭是個忠實的信徒，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會把教會的標誌掛在門上。” 　　所有人，特別是男人，老了之後會有一種獨特的犟種脾氣。一開始是不聽任何人的勸，之後會變得自負獨斷，誰也不服誰，到了最後，他的處境就是，你看不起我，我也看不上你。他是個鰥寡的老人，我想也是，就這樣的老頭子，養條狗都要被每天打兩下，沒人受得了他。 　　“老埃文斯，我們又來收賬了，你最近身體好嗎？”我知道對這樣的人，不能有一點不好的態度。 　　“你們這兩隻殷勤的小狗，我沒有義務為你們做任何事，別用你們的雙手碰這裡的任何東西。” 　　我知道每次都是這樣的結果，自己就走到櫃臺旁開始整理山一樣的文件。門口的陰雨裹挾著潮濕的風吹得我脊背發抖，還要忍受老頭敵意的目光。 　　一般這種時候，李克特都會諷刺他幾句，然後兩個人吵得不可開交。但是今天這個男人格外的沉默，老頭看他反常便開口諷刺道：“怎麼，老瘦狗今天被騸了？像你們這種不敬神的人居然為教會做事，我恨不得你們今天就死掉。” 　　李克特對他的話根本沒放在心上，他用筆在紙上畫了個半圓型，看起來像是個圖騰，然後遞給老頭看“你知道這個嗎？” 　　老頭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然後就和李克特先生悄悄地說起了話來。不知道為什麼，我的記憶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翻湧，似乎在某事某地，幻境還是現實中見過這個圖案，我雖然感興趣，但是秉著尊重的原則就沒去多問。 　　整理完賬本以後，我乾咳一聲，示意該回去了。 　　我們剛準備離開，老頭在後麵說道：“老頭我雖然以前對你們很刻薄，但是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那是因為我還不夠理解你。你是個好人，我真誠的希望你能原諒我，李克。” 　　“我們都受過同樣的折磨，你能陪我說上這麼多話，我已經很滿足了。” 　　“你知道的，對於那件事情，我知道的不會比你更多，這不是我們能解決的事情，我希望你好好活著。” 　　“我也是，老頭子。” 　　然後我們就離開了舊貨鋪，在路上我不斷的想，他們之間的對話，這個圖案又是什麼，怎麼能讓一個人態度一百八十度轉。我一邊走，一邊想，明明知道打聽這個事情是個不禮貌的事情，但是腦子裡還是到處都是問號，腦內的耳語又開始響起，吵得我不能思考，兩邊的馬路都變成了彎的，頭頂的窗戶變成圓形。 　　啊，找書苑 www.zhaosｈuyuan.com 這可惡的病，我腦子裡到底怎麼了，到底是誰給我下的咒！ 　　“你們…剛剛到底在說些什麼？”我捂著頭，終於解脫了。 　　“你又發作了？天吶，真是不省心啊。”他無奈的摸著我的背，拉著我的胳膊走到了小巷。 　　“好些了嗎？” 　　“求求你，告訴我吧，最好的先生。”我眼睛都紅了，腦子裡亂糟糟的感覺真的受不了了。 　　“好吧，實話說，我不打算讓任何人卷進這件事裡，我總感覺水很深，可能會影響你的生活。”他嘆了口氣。 　　“沒…關係，我本來就沒指望什麼前途了。”我對我來說，通過讀書和工作改變自己的命運，已經不太可能了。 　　“其實這件事情也是我的一時起意，你知道嗎，自從我大姐在大霧裡消失後，我的家庭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所有人中間都隔了一層屏障，享受著虛偽的家庭生活。我渴望著真相，但是他們除了給了我們一筆錢之外，沒有給我們任何解釋。而正是因為這次經歷，讓我開始覺得這個國家肯定藏著些什麼，我獨自追查了很久。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非理性的世界。” 　　“什麼是非理性的世界。”我的情緒舒緩多了。 　　“我們迄今為止發現的所有規則都被顛覆了，硬要說的話，就像子彈裡打出了槍，在空中造了一所靠近海洋的房子之類的。啊，幻夢一樣不切實際的世界。” 　　“那樣的世界真的存在嗎？” 　　“我隻是打個比方罷了，這個世界大部分時候還是按照已知的規律運行的，但是教國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