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回 荒村野店(1 / 1)

飛花劍密傳 上官板栗 6340 字 2024-03-17

“爹!你怎麼能這樣?你這樣對得起我媽嗎!”林喜兒愣了一陣,忽然叫了一聲,推開椅子站了起來。   林敏自知理虧,沒有說話。季鴻拉了拉林喜兒袖子,對他搖搖頭。林喜兒甩開他的手,坐了下來,不去看他父親。   季鴻清了清嗓子,想了一陣,對林敏道:“林叔,我猜,您剛剛說的這位女子,多半是我姨媽。”林敏一臉茫然地抬起頭。   季鴻的姨媽歐陽元郡自拜入霜刀派,便很少回家了。關於她的事,大部分是季淵告訴他的。季鴻自己對她的印象其實並不深,隻記得當年母親生辰宴的時候,姨媽到季府和他們一起給母親過過生日。   歐陽元郡不用大刀,用的是短刃梅花刀,季鴻剛剛聽到林敏提到那短刀,又聽那女子說那手絹是她母親的東西,當下心中便明白了。隻是不知為什麼她不說自己姓歐陽,還說自己有個妹妹。   林敏聞言,急切地問:“那你知道她眼下在哪裡嗎?”   說完這句話,林敏便看到林喜兒正瞪著自己。忽然想到,既然那女子是季鴻母親的妹妹,那季府一事肯定也受到了牽連,人在哪裡,自然就不必問了,當下又陷入沉默。   卻聽到季鴻問:“林叔,那女子的妹妹你當時見了,是個甚麼樣的人呢?”   林敏看了看林喜兒,道:“過得太久了,我有些記不得了,但是我記得那個女孩兒醒了之後看到我,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她說‘是我爹爹讓你來找我的嗎?’,卻不是問她姐姐在哪裡。”   三人出了那酒館,林喜兒本打算讓父親看看季鴻那所謂的“眉山掌”,但見季鴻沖他們擺擺手,朝醫館走去,而此時夜已經深了,便隻得作罷。   季鴻本以為師父已經睡了,但卻在醫館門前看見一個騎在馬上的人,而阿青正在與他攀談。認真一看,正是曲水流觴時的那個書生。那人一見到季鴻,便翻身下馬,對他一揖,道:“季公子讓我好找,幸虧這李郎中是我熟識的人,聽說你們在他家,這可真是太巧了。”原這書生竟然認得他。   季鴻卻不記得這書生是誰,但聽他這麼一說,才意識到這醫館原來並不是對外的醫坊,猜到估計是托了林父的關係,自己才能住進來。忽然想到,既然如此,那自己這段時間豈不都是在這裡白吃白住。怪不得師父讓自己安心,原來是並不用在乎什麼銀兩。當下臉便覺得燒起來。   那書生見季鴻忽然麵色發紅,隻道他可能是太熱了,便說:“二位不如進去說。我正好也有些事需要告知二位。”說著便把那馬也一起牽了進去。   那書生把馬栓在院裡,三人坐到一張桌子邊。季鴻見他開口道:“季公子可能不記得我了。我是張沖,季公子久不在九龍關活動,不知道對張氏珠子鋪可還有印象?”   季鴻正想說:“其實還是常在關中賣茶湯。”聽到“張氏珠子鋪”這幾個字,遲疑了一陣,隻覺得很熟悉,但一時間竟想不起來。末了,忽然一拍腦門,又有些難以相信,道:“前輩……可是張爺和張婆的……”張爺張婆是那張氏珠子鋪的掌櫃的。   張沖笑道:“季公子口中二位正是小生的家父家母。”   季鴻盯著那書生的臉看了一陣,那臉在油燈的火光下,好像氣色沒那麼差了,他忽然一拍桌子:“哦!……小飛哥?是你嗎?”   張沖笑道:“紅果兒。”   阿青聽著這些稱呼,不禁在一旁微微笑起來。   季鴻忽然想起來,好像張爺張婆是有一個兒子的,雖然被人叫成張爺和張婆,但其實他們並不老。在他很小的時候,季淵有時候會帶他去找張沖,張沖曾經給他們編過好幾隻草蚱蜢。   那書生笑著嘆了口氣:   “沒想到會在翠屏山再見到你,那日我碰巧同敏叔還有喜兒弟下山,聽他們說起你,敏叔說你長得有點像他的一個失蹤的朋友,我便想到了你。走到半道,敏叔突然說那竹子看起來有些古怪,然後我又跟他們繞回了山上,遠遠地就看見那曲靖山出了竹林,還一邊笑嘻嘻地說:‘季家小鬼這次是在劫難逃了!’,等那曲靖山走了,敏叔讓喜兒弟吹簫,後來便見阿青姑娘將你背出來了。”   “這的確太不可思議了。”季鴻心想,隻覺得思緒千回百轉。他抬頭笑道:“沒想到再見已經是這麼多年過去了,小飛哥居然後來也去念了書。可是要去做官了?”   張沖搖了搖頭,笑道:“倒是還沒有,我也才剛剛通過了縣試而已。”   季鴻問:“不知道張爺和張婆如今怎麼樣了?他們身體還好嗎?”   卻聽張沖黯然道:“家父前兩年去世了。”   二人沉默了一陣。季鴻抬頭,見天上那月亮已經快要接近一個圓盤了,一算時間,發現居然快十五了。   想到方才張沖所言,季鴻問:“小飛哥,你方才說,和我還有師父有些事要說,是甚麼事?”   張沖道:“我之前去翠屏山,本來是想在那會上尋一位舊友,但是卻沒有見到他。”   “哦?小飛哥還有認識其他會武功的朋友?那是誰?”   那張沖道:“我和那人是多年的朋友了,他是會些功夫的,好像是在一個叫眉山島的地方,學些甚麼掌法。”   阿青聽到這裡,眉頭動了一下。   季鴻一愣,道:“這倒是第一次聽說,那這麼說,他還是長道長的徒弟了。”他轉頭對阿青笑道:“看來明日可以好好問問知臨,他一定沒有想到這些事如此湊巧。”   “不知他姓甚名誰?我這裡正好有個朋友與他師出同門。”季鴻問。   “他名叫任華程。”張沖繼續說:“其實也奇怪得很,我從翠屏山回來後,去他家找了他,他聽我談到了你,還有翠屏山上那些事,忽然捉住我便說‘我有事要告訴這位季公子,我有罪過,若是你見到他,一定要教他來找我’,後來那李郎中到我家中給我母親看病,我發現你竟然就住在這裡,所以便一路找了過來。”   季鴻一怔,道:“確實怪得很,我應當並不認得他。”   張沖道:“是啊,但是我問他怎麼回事,他又不說,想來是些不便讓我知道的事。所以我想,若是你得閑,或許同你師父一道去一趟,華程住在羊牯村。那地方不大,你們過去問問當地村民,大概就知道他在哪一戶了。”   季鴻道:“或許是這任華程言重了,既然他是小飛哥的朋友,那於我也算是半個朋友了,哪怕是天大的罪過,放在‘朋友’二字後麵,也輕了不少。”說著笑了兩聲,對阿青說,反正近來無事,明日一早便可以動身。   此時,那醫館的院子裡忽然傳出一陣窸窸窣窣聲,似乎有人正在院中。季鴻猛地站起來,兩步奔了上去,卻是沒有人。   阿青也到了院中,細細查看,隻聽季鴻道:“怪事,是聽錯了嗎?”   阿青又想起前幾日自己房內梁上的異響,心道:“這人功夫了得,想來一直在偷聽我們的談話,會是那個人嗎?但是他為甚麼要偷聽?”隻覺得好似一直有人在暗中觀察著這一切,心下升起一絲異樣的擔憂。   次日,聽說季鴻與阿青要去羊牯村,林喜兒說:“那地方離這裡要走兩日,就算腳程快,也要走一日,未免太費勁了。”便十分殷勤地跑去給他們備馬。   “等此事告一段落,便想方設法也要還林賢弟這個人情。”季鴻心想。   付知臨此時自市集穿過來,遠遠地便見季鴻與阿青站在醫館外。“怎麼,你們這就要走了嗎?”付知臨問。   季鴻見了他,道:“正是,我與師父正要去找一個人,還是一個你認識的人,你猜猜是誰?”   付知臨見季鴻臉上藏不住笑,道:“何事如此神秘?”   季鴻道:“昨夜九龍關中有一位舊友找來,他說他有個朋友,我想你也認得。”   “哦?是何人?這倒是真的很巧。”   “這人叫任華程。”   “這......季鴻,我的確認識此人,隻不過也是很多年前了。他被我父親逐出師門,也有許多年了。”付知臨道,麵色有些許尷尬。   “逐出師門?”季鴻詫異,隻覺得張沖大概也不知道這事。   阿青忽然開口:“付兄弟,你的這位大師兄,是因為甚麼被逐出的師門的?”   付知臨望著她,道:“隻因他被我父親看見拿著女子的物件,你知道眉山島向來見不得女子東西的。”   “看來這任華程一定是想女子想得瘋了,不然怎麼說也不可能在長懷安的眼皮底下做這樣的事。”季鴻心道。   他對付知臨道:“知臨,我那朋友說,你這位大師兄急著見我,好像有事想告訴我,你說奇怪不奇怪?我根本沒見過他。你要不要一同前去?好歹同窗一場,哪怕他被逐出師門,你與他也沒有甚麼天大的仇怨。”   “也好,隻是我與大師兄多年未見,不知他還認不認得我。”付知臨點頭道。   過了大半天,林喜兒牽了兩匹馬來,季鴻見那馬兒鬃毛發亮,精神抖擻,一看就是不可多得的良駒,心中感激。上去摸了摸,心道:“等此事告一段落,無論如何也要想方設法還林賢弟這個人情。”   林喜兒見又多了一個人,準備再去弄一匹來,季鴻趕緊揪住他,說:“不必麻煩,知臨和我騎一匹就好。”   “鴻兒,你自己騎一匹,你這好朋友還是和我騎一匹吧,我畢竟是女子,比你輕些。”阿青說。   付知臨說:“那就有勞阿青姑娘了。”   季鴻點點頭,忽然想到昨晚買的梅花玉,便伸手把那小包袋掏出來,用手指拎著,對阿青叫了一聲:“師父,你瞧這是甚麼?”   付知臨“咦”了一聲,湊上來,嘴裡說著:“這是甚麼新奇玩意?”就伸手想把那布袋搶過來看。   季鴻推了他一把,背過身去,說:“嘖,不能給你看,這是我送給師父的!”   “原來我竟沒發現你如此小氣!”付知臨“哼”地笑了一聲,仰頭看天,說:“不給看就不看唄。”眼角餘光見季鴻把那布袋遞給阿青。   阿青打開那袋子,輕輕“啊”了一聲。   季鴻見師父臉上似乎有了些波瀾,嘻嘻笑了兩聲,靠近說:“如何?師父,我就猜你應該會喜歡的!”阿青眉頭一挑,隻是淡淡道:“你不如把這心放在練劍上,你又偷懶了好多日。”嘴上這麼說著,卻把那布袋放進貼身暗袋。   季鴻聽了,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說:“我之前這不是……有傷在身麼……”   辭別了林喜兒與林敏,三人便上路了。   到了羊牯村,已經是傍晚時分,天漸漸被染成墨色,幾戶農家點起了燈,有野狗叫開了。   三人正行在那羊腸小道上,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見有個農人正扛著鋤頭走過來,阿青大聲道:“這位大哥,請問你們這兒有叫任華程的人嗎?”   那人見他們是外鄉來,遠遠地便喊:“你們往前,就那家沒點燈的就是啦!”   到了那屋前,季鴻見地上有個樁,便把那韁繩係了。透過窗子看去,見裡麵黑燈瞎火,像是沒人的樣子。   三人正盤算著去就近看看有沒有能歇腳的地方,剛剛那人這會兒往回走了,見他們還在,便說:“你們敲敲門吧,我想阿程他多半是睡著了。”說著又向前走去。   見那人走遠,季鴻到了門邊,心道:“我便大力敲這門,他總不會還醒不過來。”想著,便一隻手用力往那門上叩去,剛碰到那門麵,卻“啊喲”一聲,往前撲了進去。   沒料到那門竟然沒上栓子,他直接跌到了地上,一抬頭,倒吸了一口涼氣。一個人此時正端坐在那屋的角落裡,眼睛卻是異常恐怖地睜著。   阿青和付知臨見季鴻趴在地上沒動,也搶了進來,看到了墻角那人。   “大師兄!”付知臨驚叫。   任華程眼睛圓睜,嘴巴大張,一副愕然的表情,似乎是看到了什麼極其恐怖的東西,滿臉的驚恐。阿青上前把他搬到了地上,發現他身子軟軟的,好像骨頭斷了好幾根。地上並沒有血跡,見師兄穿戴整齊,付知臨把他的上衣稍稍扯開。阿青別過頭去。   隻見任華程的前胸以上有兩塊暗青色的淤痕。季鴻爬起來,卻見付知臨看著他,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是眉山掌。”付知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