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回 舊恨(1 / 1)

飛花劍密傳 上官板栗 3816 字 2024-03-17

隻見曲靖山看了一陣,又在身後的架子上翻找起來。季鴻想到前日他在李老弟的客棧時所說的話,心中詫異道:“莫非曲靖山也是來找上官子初書信的?”但又覺得無法相信這件事,隻覺得該找個法子將曲靖山引開。   季鴻見墻角有盆雜草,裡麵有些石子,便伸手進花盆摸索一陣,挑出兩個小的,自墻側麵往那書室門前一丟。   曲靖山大概是正全神貫注地找東西,聽到外麵有響動,嚇了一跳,手裡的紙掉了一地。季鴻自窗外看去,隻覺得十分好笑,他盡量用手捂住嘴,不然他肯定要當場大笑起來,就像曲靖山之前笑話他一樣。曲靖山警惕地東張西望了一陣,見沒有人來,又將那地上的幾卷東西攏到了一起。   季鴻心道:“得等曲靖山將他想看的書信找到了,再丟石子。”當下又轉到了墻的側麵,貼著靜靜等待。   這一片的院子非常安靜,季鴻希望今晚守衛都不要來這一帶巡視才好。   覺得自己大約等了快一盞茶的功夫,季鴻再次透過窗紙看去,見曲靖山將沒什麼用的紙又全塞了回去。拿著一卷展了開來。季鴻在外麵看著,覺得差不多了,他拿了一個稍大一點的石子,朝那書室的門裡丟進去。   那石頭發出一聲脆響,在寂靜的空間極其清晰。曲靖山整個人差點跳了起來,見地上多了塊石頭,低聲道:“不好,看來今日曲某真是不走運!”   季鴻見他將那幾張紙胡亂卷了卷,塞進了其中一格屜架上,將蠟燭一吹,便從那架子後麵的棱窗翻了出去。   季鴻在屋外站了一會,確定曲靖山再也沒有回來。他也溜進了那書室,借著月光,在方才印象中的那個架子上摸了幾下。   此時窗外有些蟋蟀的叫聲,季鴻隻怕守衛一會兒會來。他從那架子上憑著手感,扯出一卷沒有綁絲線的紙,慢慢趴到了地上,將那紙攤攤開,就著月光細細地看起來。   大概有三封信。   季鴻掃了一眼,心道:“看來曲靖山那老賊還真是在找上官子初的書信,我從前竟不知他對別人的家事也如此好奇。”   他繼續仔細看下去。   見那第一封寫的是:   “驚悉吾弟將謫,心中惶恐,望弟自珍重,兄必竭力為弟謀策,祈弟寬心靜待,勿再參議新政。”   季鴻心道:“新政?難道是當年那場新政嗎?沒想到上官邢也被牽連了。”   十多年前,京城中曾有一場以範仲淹等人牽頭的新政變革,持續了一年多之久,是為“慶歷新政”。這是一個大膽的嘗試,但當中似乎有不少官員被貶,直至最後,連提出新政的範仲淹、歐陽修等人也不能幸免。按照當年的傳聞,其時,官中的勾心鬥角與爾虞我詐並不比武林中來得少。   季鴻對此事也有些印象,因為當時這事在整個大宋都鬧得沸沸揚揚,因此,盡管九龍關遠離京城,當時關中還是有很多百姓以此為茶餘飯後的談資,所以季鴻也知道一點,但是後來季府馬上遇難,所以他忘了還有這麼一件事。   “想來這上官邢當初應是十分煎熬,才會與哥哥談論此事。”   季鴻繼續往下看去。隻見第二封說的是:   “季氏竊汝侄女之簪,亦陷汝侄女於賊,恐有謀反之嫌,務須上書以免謫。”   “上官子初那廝這便開始胡說八道了嗎?他為何就這麼執著於我季府,將罪名都加於我家?”   他想了一陣,自言自語道:“是了,大概是因為我姨媽就是他徒弟,相比旁人,更好嫁禍罷了。”   若說在看上一封信時,季鴻還覺得上官子初是一個好兄長,那這下一封信,季鴻便覺得上官子初是十惡不赦之徒。   “盜竊簪子且不說了,雖然不知為何這發簪會落到我手裡,想來若真是天意,也無他法。那這‘陷師父於賊寇’又是什麼意思?”   季鴻百思不得其解,發現這兩封信相隔不到一年,他盯著那信紙思索一番,忽然想到林敏曾說過的和姨媽的故事,當下心中大驚,低聲道:“難道他指的是這件事麼?這……這莫非一個圈套?”   季鴻想了片刻,隻覺得寒毛直立。   他大約明白了。   林敏那年所遇到的那兩名女子,一個是歐陽元郡,另一個便是上官蘭英,當時歐陽元郡被下了紅花釀,而上官蘭英被綁。但這隻是一出戲,因此最後上官蘭英又被送回了酒樓。   而當日林敏聽上官蘭英問“是我爹爹教你來找我的嗎”,或許是因為上官蘭英在被綁時聽見了上官子初的名字,或是上官子初當日又派了另一些人救了上官蘭英,將她送回酒樓裡。   “上官老兒這一出戲演得可真是妙啊,我從前隻道他對季府心狠手辣,沒想到竟能將自己女兒當作棋子,不知師父是否當年知道了此事,才離家出走。”   季鴻想到這裡,又想起自己在眉山島對上官蘭英的所作所為,一絲絲後悔在心中蔓延開。   他盡量冷靜地往下看去。   第三封信上寫道:   “若天命難違,唯順而受之,吾女蘭英不告而別,恐有另因,若弟有所聞,望相告。”   季鴻冷哼一聲,小聲道:“上官子初那廝看來並不懂朝堂之事,若是聖上要貶上官邢,無論如何都會貶他,上官子初還真以為在武林中那一套能拿到官場上用麼?”   這一封相較上兩封都要短,字跡更潦草些,也沒有什麼問候的話,季鴻猜測上官子初那時大約十分焦急。   後麵沒有其他的信了,想來上官邢可能在慶歷新政期間或者新政之後沒有多久就被貶了。   “若是如此,那我在眉山島看到的那一封信又是怎麼回事?看來上官子初是後來才知道師父在長道長那裡的嗎?這麼說,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上官子初並不是一開始就將師父托付給長道長的嗎?”   季鴻越想心情越復雜,隻覺得每對自己問出一個問題,都有一分愧疚在心裡堆積起來。   他忽然想到眉山島時上官蘭英燒了什麼。   “師父為何當初要將信燒了?倘若當初找到其餘信箋,自然便會知道上官蘭英是離家出走。那師父也不會暴露身份了。”想到這裡,輕輕嘆了一口氣。   季鴻慢慢站起來,自架上找了根繩,將那信紙重新捆好,放回了剛剛那一層。   他到了院中,輕輕上了房頂,從原路回到了方才進來時的那個巷子。他走在漆黑一片的小路上,隻覺得下一秒就想直接坐在地上,但他還是一直朝前走去。   上官蘭英那張臉和阿青的那張臉在他腦海中交替閃現,還有師父那如清煙一般憂愁的眼神。季鴻覺得他大概是明白了,或許師父難過的原因是歐陽元郡,畢竟在她心裡,歐陽元郡是她的阿姊。   “這麼說來,師父在季府滅門前就離家出走了,其實上官子初並不知道那晚的遊俠就是他女兒嗎?”這個猜測太過沉重,讓季鴻不敢細想。   “所以這十幾年來,師父都是如何過來的呢?”季鴻從前隻覺得阿青比起浸在仇恨裡自己瀟灑自在得多,但他現在突然覺得,師父心中承受的事,或許並不比自己少,那些事竟然能讓她十幾年都不見上官子初一麵。   當他終於回到客棧的屋內,雖然一切都和方才沒什麼兩樣,但他又覺得,好似什麼都變了。   他忽然很想回到與師父在上清關酒肆喝酒的那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