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修自出了清風城,隨後駕馭木劍直奔著西側十裡山而去。五十裡地,楚修沒用多長時間便趕到此地,所謂十裡山,皆因從山腳走到山尾,不過十裡之遙,這裡的人故而稱之為十裡山。楚修飛到山頂,而後散開自己的神識,開始在山上一寸寸找了起來,不多時他便發現了此地的異樣,隻見在山尾一處凹地內,有一座洞府,而其中隱約傳來靈氣波動。楚修來到洞口,抬腳直接走了進去。 “是誰?”就在楚修前腳剛踏入洞府內,一道聲音驟然在他耳邊炸響。楚修循聲望去,不多時一個身穿黑衣,頭戴麵紗的男子走了過來。楚修使用神識感應了一番,剛入築基,比自己差點。 同樣,麵前的男子也在探視楚修,當他發現楚修那雄厚的靈力波動時,他的眉頭不由自主地皺了起來。 “閣下是何人?緣何來我洞府?” 楚修盯著麵前的男子說道;“你應該就是那老鼠說的老蛇了,我隻想知道,前些日子,你是不是奪了清風鎮一婦人魂魄?” 那頭戴麵紗的男子聽此麵色一變,一雙妖異的瞳孔中仿佛有無窮的火焰;“是又如何?” 本著能不動手便不動手的原則,楚修說道;“為了避免你丟命,我勸你還是交出來吧!” “閣下來晚了,那婦人魂魄早就被我吞噬了。” “什麼?”楚修原想著替那小姑娘尋回她娘親的魂魄,不想已遭遇不測。 “那就把你的命拿給我就行。”說著,楚修兩腿發力向前飛躍而起,一雙手刀直擊那黑衣男子的天靈蓋。楚修出手不可謂不狠,饒是那男子屬蛇妖,體質自然非常人能比,也不得不暫避鋒芒,閃身後退的同時,他的嘴中噴出一股濃烈的黑霧。 楚修急忙收住身形,將黑霧躲了過去。隻瞧見被黑霧籠罩的東西,無論是木頭還是石頭,都被腐蝕的冒煙。楚修心中大驚,急忙用靈力護住周身,隨後向著黑衣男子追去。 那黑衣男子行動稍緩,片刻之間就被楚修追上,楚修這次沒有貿然近身肉搏,而是使用靈力法術,他雙手掐訣,一道道流光如雨水般直奔黑衣男子而去。 黑衣男子反應不慢,他一邊躲閃,一邊掐訣在周身形成一個光幕護罩。楚修見此毫不示弱,雙手掐訣間閃身到了黑衣男子身側,不待黑衣男子做出反應,楚修直接一踹在他胸口,黑衣男子頓時倒飛出去,沿途砸碎不少山石,落地時掀起一片塵埃煙雲。 黑衣男子張口凸出一口鮮血,楚修這一腳讓他受傷不輕,他看出來,麵前這人遠非自己所敵,奈何自己原本就有傷,此時無異於是雪上加霜。 出於謹慎,楚修在那男子這倒飛出去之時,手中又是數道流光跟了上去,煙霧中傳來幾聲悶哼。隨後楚修縱身一躍,像一道箭矢般直沖向那男子。忽然,楚修周圍亮起數道符文,接著便形成一圈光幕,將楚修籠罩其中。 “壞了,中計了。”楚修當時心底一驚,來不及多想,他直接沖向頭頂,那裡的光幕還沒完全形成。奈何楚修的速度慢了一線,就在他剛沖到近前,那光幕轉瞬便完全形成。楚修環顧四周,陣法內異常安靜,但楚修不敢大意,因為他深知暫時的安全隻是陣法的表象。就在楚修警惕四周時,腳下忽然傳來一陣震動,隻見地底鉆出數道張著血盆大口的巨蛇,兩隻獠牙似乎無堅不摧。那巨蛇直奔楚修而來,楚修當時心底一個激靈,險而又險地躲了過去。 陣法中,楚修被這些巨蛇追的四處逃竄,由於楚修速度不慢,巨蛇都未能對楚修造成有效攻擊,可這一番逃亡下來,楚修的身體有些吃不消了,趁著難得空檔,楚修急忙大口喘氣。而那巨蛇在空中閃身,又向著楚修追來,楚修頓時沒了好脾氣,直接掄起拳頭,將全身殘餘的靈力全部匯集在拳頭上,一拳下去,那條巨蛇居然當場化為齏粉,楚修一拳之威,強悍如斯。隻是這一拳威力極大,但卻幾乎耗完楚修所有的靈力了。楚修想也不想,直接一口吞如一滴蘊含靈力的金色血珠。無盡的靈力瞬間充斥著楚修的經脈,楚修掄起拳頭,對著另一條巨蛇又是一拳……許久之後,陣法中再也沒有巨蛇出現,而楚修身上滿是鮮紅的血痕,他累的癱坐在地上,不得不為自己的自負和粗心後悔,當時隻以為那蛇精沒了反抗之力,不想卻以殘軀引自己入陣,楚修無奈地搖搖頭,而後再次望向四周。 那陣法或許是因為剛才大戰的緣故,周圍的光幕居然暗淡了些。楚修心中大喜,他急忙對著光幕射出數道流光,那光幕果然如楚修猜想的那般,顏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暗淡下來。陣法外,黑衣男子看著楚修那近乎源源不竭的靈力氣息發起愁來,這小子為何如此難纏。自己這個陣法若是被那小子破了,到頭來隻有枉死在此,隻怕語蘭她……想到此處,黑衣男子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他咬破指尖,以精血為引,將一身修為徹底融入陣法中。那陣法瞬間凝實許多,不僅再次幻化出數道巨蛇,空中也開始交織著雷電。 楚修頓時覺得頭皮發麻,他不知黑衣男子使了什麼手段,麵前的陣法忽然之間強大許多。楚修再次打起十二分精神,他一拳接一拳地砸向沖向自己的巨蛇,那巨蛇明顯比之前厲害許多,不僅變得皮糙肉厚,竟可以噴射毒霧,猝不及防之下,楚修左肩被毒霧侵襲,霎時一股鉆心的疼痛讓楚修的頭升起一層冷汗,而最要緊的是,這毒霧入體之後,居然可以影響體內靈力的運轉,沒了靈力的加持,楚修隻能憑肉體與巨蛇對抗,頓時陷入劣勢。 隨著巨蛇再次在楚修身上留下傷口,楚修心中算計著破解之法,許久之後,他緊皺的眉頭終於展開,有辦法了。楚修強忍傷痛,一邊躲閃巨蛇的攻擊,一邊在周圍布置了數道陣法符文,而後在每道符文內引入一滴蘊含靈力的金色血珠。楚修隨後退到一旁,待那巨蛇沖上來之時,楚修暗自將那些符文引爆,霎時間此地掀起一陣巨大的風暴,巨蛇在這片風暴中轉瞬即逝,風暴的威力遠非如此,接著便將困住楚修的陣法沖開,楚修在這場風暴中也不好受,肋骨斷了三根,腿部明顯骨折。而那黑衣男子傷勢更重,幾乎成了死人。他麵色憔悴,嘴角的血跡成了黑色,麵部的黑紗早已被風暴吹走,漏出他那蒼白的麵頰。現在的黑衣男子,早已沒了一戰之力,哪怕一個幼童都可以取他性命。 風暴散去後,楚修掙紮著起身,他先是用靈力簡單穩住傷勢,而後直接沖到黑衣男子麵前,就在楚修掄起拳頭擊碎那黑衣男子的頭顱時,忽然從遠處傳來一聲柔弱的聲音;“住手”。 楚修止住手中的動作,轉身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隻見從黑暗中漸漸走出一身穿白衣的女子,那女子頭發花白,肌膚卻吹彈可破,明眸皓齒,眉目間卻隱含一抹惆悵。體態婀娜,如出水芙蓉,蓮步微移,如弱風扶柳。待那女子走近,楚修這才發現女子是人,並非蛇妖。楚修有些疑惑,但他還是耐住性子,沒有貿然取蛇精性命。 “還望道長莫要傷我夫君性命。”說著,女子走到黑衣男子身邊,將男子輕輕抱在懷中,黑衣男子針紮地睜開雙目,看著麵前那嬌滴滴女子,眼神變得柔軟起來,“語……語蘭。”女子眸中噙著淚水,一手不停擦拭著黑衣男子麵頰的血痕,“我在,夫君。”隨後,女子轉頭望向楚修,美目中滿是祈求。 “道長,小女名陳語蘭,我夫君名為青蒿。因為我是人的緣故,人妖相聚致使我命格有損,我夫君這些年為我續命,不惜折損自己修為,替我尋來十位與我生辰八字相符之人,每人取走一魂或一魄,那些人因為少了一魂一魄,或癡呆,或愚笨,但總歸沒有性命之憂。我知道這樣做不對,隻希望看在我未動這些魂魄一絲一毫的份上,祈憐道長饒我夫君性命。”那女子梨花帶雨,眼中滿是祈求。隨後從袖口中拿出一隻封控魂魄的玉盒,那玉盒內,有著數道細小的人影。 不等楚修回話,那黑衣男子急忙說道;“不可,語蘭。這些都是你活命的東西啊,切不可交給他人……咳咳……”說著,黑衣男子再次吐出一口鮮血。名為語蘭的女子急忙輕撫青蒿額胸口,示意他莫要著急。然後她將玉盒遞給楚修,隨後低頭對自己夫君青蒿說道:“夫君,跟你在一起這麼多年,我早就知足了。你拚著折損自己的根基給我續了這麼多年的命,讓我於心何忍。若是有來世,妾身願以蛇屬之身常伴夫君左右。”說著,女子雙目垂淚,衣上的血跡與她眼角的淚痕交相輝映,惹人憐憫。 青蒿目含柔情,“語蘭,你知道的,我不在乎那些,我隻在乎你。” 語蘭展顏一笑,眸子中的淚光映著燭火看著有幾分淒美;“我也在乎你啊!” 兩人相顧無言,唯有柔情百轉。語蘭顫顫巍巍地將青蒿扶起身,兩人想是認命般看著楚修。 楚修一時怔在原地,洞府中的燭火將那對苦命鴛鴦的血跡映的通紅。人妖相戀,本就是禁忌,若兩人各有一身道行還行,最怕一凡人一妖物待在一起。人乃萬物之靈,雖說秉承天地運氣,但天地萬物,有長有短,故人之命格極為脆弱,凡人與妖物在一起,人之命格必會收到侵蝕,長此以往,香消玉殞也是必然之事。想到此處,楚修本想勸誡兩人分開為妙,但想到郎情妾意,哪怕身死也不可能分開。世間萬物終究抵不過一個情字,就像自己的師尊與那落塵,雙方即使是結丹修士卻也逃不出相愛相殺。楚修想了許久之後說到;“如若他再害人,我斷然取他性命。”這話說到底隻是個借口,因為青蒿這次傷到大道根基,隻怕此生再沒修行的可能,自然也就沒了害人的本事。 隨後楚修看了兩人一眼,打算就此離去,就在楚修轉身的瞬間,那女子輕聲說道;“大師,我夫君他其實是個好人,他曾幫助過清風鎮很多人,他們都知道我夫君的道號,青蒿。” 楚修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好人會有好報的。”說完,他沒有猶豫,直接飛身遁走。 洞府內語蘭扶著青蒿,她的俏臉上閃過一絲紅暈,眼底是藏不住的愛意,而語蘭的身體卻開始搖晃起來。青蒿勉強穩住體內傷勢,急忙扶住語蘭,他知道麵前自己深愛的這個女子怕是沒有多少時日了。青蒿看在眼裡,疼在心裡。 語蘭想是清楚自己的身體情況,她笑著說道:“夫君,我想重遊咱們曾走過的那些地方。”她的聲音很輕,落在青蒿的耳中卻格外沉重。 “好,好,咱們這就走。”青蒿扶著語蘭,兩人步履蹣跚地往外走去。燭火將他們的身影拉的很長,像是他們的一生。 在他兩走出洞府的一刻,青蒿看到洞口放著的一隻玉盒,玉盒內赫然存放著幾株靈藥。 青蒿望著遠處的天空沉默不言,這些靈藥雖然談不上可救語蘭性命,但延緩個兩三年確實不成問題。 語蘭看見自己夫君沉默的樣子,再看向他手中的玉盒,多少有些明白過來;“夫君,道長其實也是個好人。” 青蒿默不作聲,隻是帶著語蘭向遠方走去……那裡高山常伴流水,鳥語裹挾著花香,彎月有清潭映帶,才子有佳人相隨…… 回到老鼠精的廟宇之後,楚修接過小丫頭,小丫頭看到楚修完好無損地回來之後滿臉高興,高興之餘又是滿臉希冀,楚修笑了笑說道;“小月月不要擔心了,大哥哥我平平安安地回來了,而且將你娘親有救了。” 小姑娘聽完眼中立馬泛起淚花,就差沖著楚修磕頭道謝了。楚修猜到小丫頭所想,急忙牽過她的手腕,“待會咱們就去你家,救你娘親。” 小姑娘眼中含著淚花,臉上卻漏出澄澈的笑容,急忙重重點頭。 楚修隨後向著不遠處唯唯諾諾的耗子精說道;“我這裡還有其他人的魂魄,你找人將她們送回去,切莫耽擱太久而傷到人。”說完,楚修拿出玉盒,先讓小月月看了看。 小丫頭指著其中一個人影說道;“娘親,是娘親。” 楚修便將那人影施法留在小丫頭手中,小丫頭小心翼翼地捧在手裡,滿臉驚喜。而後楚修將玉盒遞給耗子精,也不管耗子精說話,帶著小月月直接從此地消失。 小丫頭帶著楚修不多時便來打自己家中,家裡有一位中年婦女,正癡癡呆呆地站在門口,小丫頭捧著手中的自己母親的小人影,急忙跑到婦人身邊,“娘親,娘親。” 婦人回過頭,看了眼小丫頭說道;“你是誰?你有見過我家小月月嗎?” 小丫頭眼裡頓時泛起淚花,小聲說道;“娘親,我就是小月月啊!您怎麼又忘記我了……” 楚修走到婦人身旁,示意小月月將婦人帶到屋裡,那婦人看到小女孩牽著自己的手,也不惱怒,任憑她帶著自己走進屋內。隨後安靜地躺在床上,眼中滿是癡呆,可望向小月月的眼中偶爾有著一絲欣慰。楚修從小月月手中接過那道魂魄,用靈力將魂魄注入婦人的眉心。 那婦人忽然閉上雙眼,許久之後再次睜眼,眼中的癡呆一掃而空。她看向自己身旁的小姑娘,急忙抓住小姑娘的手,關切地說道;“月月,你怎麼了?你身體好了嗎?” 瞧見自己母親認出自己,小姑娘當時就高興地叫了起來,“娘親,娘親”的喊個不停,隨後又委屈巴巴地哭了起來,“娘親,這幾天你都不認識月月了,月月還以為你把我忘了呢!” 楚修在一旁被這小丫頭的模樣逗笑了,好在小丫頭沒哭多久,就拉著楚修的手說道;“娘親,是這個大哥哥救你了,大哥哥把蛇精打跑了,然後把你的魂魄救回來了,哎,好奇怪,反正就是大哥哥救得你。” 婦人看著楚修,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對於她而言,她的記憶隻留在癡呆之前,留在自己女兒病重纏身,快要香消玉殞的時刻。但眼下看到自己女兒無恙,婦人心底不由得高興起來,小姑娘所說的話隻以為是病重時得了癔癥。 “奴家柴氏,小哥是?” “哦,我叫楚修。”楚修想了想後試探性地問道;“大娘之前是否知曉青蒿道長?” 那婦人點了點頭,說道;“那青蒿道長當真是個好人,而且本事很大。平日裡教我們這裡窮苦孩子識字,分文不取。有時會替人看病,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也是分文不取。”頓了頓,那婦人看向自己的女兒說道;“之前我女兒得了重病,找了很多郎中看過,都說無藥可醫。所幸青蒿道長有辦法,說是可以搭救我的女兒,隻需要我獻出一魂就行,奴家哪知道魂不魂的,便答應了他,如今看到我女兒身體無恙,心底的石頭可算是落地了。” 楚修頓時明白過來,那蛇妖取走那些人的魂魄,並非強取,而是以物換物,之前更是無私幫助這裡的人,擔得起好人二字。若早知如此,說不定自己便不會管這事。想到此處,楚修心底也隻能無奈長嘆。都說蛇性本淫,可那條蛇分明就是個情種,都說蛇蠍無情,可那條蛇卻知助人。這件事讓楚修心底有了一種莫名的情緒,說不清道不明。 看著婦人望向自己女兒滿臉的和善可親,小丫頭望向自己母親嚴眼中那濃濃的依戀。楚修知道此事自己沒有做錯,如今這件事已了,自己也是時候離去了。吹修拜別婦人和小丫頭,小丫頭頓時哭的梨花帶雨,嚷求著大哥哥別離開,楚修無奈的搖搖頭,寬慰道;“有緣還會再見的,小月月。” 那婦人見此也說道;“是啊,小月月說不定以後你們還會再見呢。” 小丫頭嘟噥著嘴,小聲呢喃道;“會嗎?那我相信你大哥哥,你一定會來找小月月的對嗎?” 楚修無奈的點點頭,隨後轉身離去。 小丫頭望著楚修離開的背影,癡癡地看了許久,直到楚修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她的眼中,婦人這才拉起小姑娘的手走入屋內。而那句回來的誓言,小丫頭將銘記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