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俗看來,西南藥山景色秀麗,盛產良藥,既是遊山玩水的好去處,也是財源滾滾的寶地,而在修行人士眼中,藥山乃是一家底蘊深厚的妖修山門。 三百年前鬆樹得道的玉成真人結成大丹,開辟藥山一脈,傳道講法,被尊為藥山山君,麾下更是湧現無數天資橫溢的妖修,直到前不久,山中仍有八位資深種符大修,各有高明手段,至於尋常種符,納氣境的妖修,更是不知凡幾。 山林裡道路曲折,白儀將龍血駒托付給山腳棗村人照看,已往藥山深處走了一日多。 本想找個妖修之流問問路,不曾想一個也沒碰上,白儀開脈以來,感知比以往好了太多,疑惑一陣後也釋然了,若是藥山裡隨處可見妖修,哪兒還有凡人敢進來采藥。 輕輕躍過一處三四丈的山澗,白儀又退了回來,探頭向下一看,澗底躺了隻小白鹿,白儀目力極好,還看到白鹿前腿有道爪痕,不停滲血。 下到澗底來到白鹿身旁,白儀打出一道內氣查探它體內,發覺有幾縷細微靈氣勉強運轉,原來是個小妖。 掏出遊道長那裡薅來的療傷符籙貼上,又拿了一顆遊道長煉製的回氣丸給它服下,白儀才發覺白鹿身旁有一片黑色羽毛。 剛撿到手上,一道信息就傳入白儀腦海, “本座火鴉子,邀各位同道來我黑火府上饗宴作樂,共計藥山大事。” ‘火鴉子’的名號白儀也從黑漢冉濤等人口中聽過,說是少有的異獸‘獨眼黑火鴉’得道,從極西妖國處流落到藥山,竟也躋身藥山八大修中。 微微黑焰從羽毛上浮起,於山林中指出一條道路,白儀也不懼,就當去開開眼界,將那小白鹿塞進懷中,順著黑焰前行。 走了一陣,才發現這山林也熱鬧了起來,東邊一頭野豬拖家帶口,西邊一頭花豹人立而行,喲,這邊有個道行高點的,化人化了大半個身子,頂著顆蛇頭搖頭晃腦,不過都可謂靈韻四溢,無一個食人妖類。 白儀受紙人張啟發,從天師府中換了門武夫能使的斂息法,此刻混在眾妖修中,也沒妖發覺不對,隻當是個低調的種符高修,恭敬避開,不敢搭話。 “蛇道友,您可知火鴉老爺此次為了何事,八位老爺打死了五個,小弟實在是內心惶惶啊。” “豹兄,我也是曉不得啊,可你我既然舍不得這藥山福地,又非種符高修,火鴉老爺相邀又怎個敢不去。” 花豹默然點頭,那蛇妖也是嘆息一聲。 白儀心中微驚,這便隻剩三位大修了?廝殺得竟如此慘烈。 不容白儀細想,便已隨著妖修群到了那黑火府前。 這府開在一處山腰,規模宏大,府前一處廣場,白玉為磚,青木為桌,頗有兩分風雅,入口處一梟首人身的妖修正一一核對請柬。 白儀遞過那片黑羽,梟首妖修見他著藏藍道袍,人形完全,不敢怠慢,滿臉堆笑引著白儀到了一高臺。 白儀就座,發覺旁邊都是種符妖修,十餘位各占一高臺,白儀也是暗自咋舌,裝出一副閉目休憩狀,也沒人上來打攪。 等了好一會兒,總算聽到一陣歡呼,睜眼一看,一名身披黑色大氅,烏發垂地,麵容陰柔的青年從黑火府中緩步走出, “諸位道友,藥山動蕩許久,今日便是停休之時,道友些且飲且樂,稍後本座還有份大禮奉上,諸位,為藥山賀!” 青年變出一盞銅杯,仰頭飲盡。 “為藥山賀!” 席間妖修景從,紛紛舉杯,白儀也混在其中叫嚷一句喝下一杯,嗯,靈果釀的酒,滋味不賴。 一隊女妖曼舞,兩行精怪奏樂,氣氛熱烈,身旁的種符妖修們言笑晏晏,有妖不著聲色地敲問白儀跟腳,他隻言剛出關,僥幸入了種符,隨手打出一道老道的小化雨符,靈雨潤物,種符妖修們紛紛叫好。 白儀暗暗觀察,此地竟和自己想象中的群妖亂舞,放浪形骸沒半點關係,小妖們嬉戲打鬧,也未見哪個耍諢失態,種符妖修間談論到道法,也相當高深,這藥山果真有玄門正宗風範。 酣飲暢吃許久,那火鴉子又輕拍雙手,一盞盞銅杯飄至眾妖身前,他笑著說道: “道友些,再看本座這道開胃酒做的如何?” 白儀撈過一看,一顆心頓時沉了下去,杯中泡著一截老參,似有個瘦小老頭悲愴哭喊,耳邊還能聽到其絕望之深,這分明是一具人參得道的真修屍骸! 群妖嘩然,一些膽小的更是如抖糠篩,懷中小鹿顫抖了一下,白儀隻以為它也被嚇著,輕輕安撫,神色陰晴不定。 “火鴉!你殺了參翁,入了魔道,你安敢辱我藥山!辱我藥山!” 種符妖修中飛出一妖,神情激憤,靈光浮動,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化作十丈青牛,“哞”一聲,打出一道金剛圈,吞吐青光,聲威不凡,又跟著一妖,顯出赤色馬身,裹挾著滔天焰火,決然沖向火鴉子。 火鴉子哈哈大笑,額間裂出一道獨目,掃出一股黑炎,後發先至吞噬了赤馬,青牛, “牛青馬赤,你二人苦修百年又如何,成不了本座一合之敵!” 黑炎如跗骨之蛆,纏繞在二妖身上,青牛怒吼,被燒成一具焦屍,赤馬一言不發,仍想撞向火鴉子,直到變成一捧黑灰。 火鴉子笑到癲狂,半個身子跪在地上顫抖,隨後猙獰抬起頭來,飲光麵前參酒,大口嚼參,口中留下絲絲涎水,三目赤紅, “還有哪個不喝?” 場間死寂,小妖們有得被嚇到暈死,有的痛哭著混著眼淚喝下,還有的興奮著搶奪不要的參酒一同灌入, 剩餘的種符妖修們麵麵相覷,有幾位鐵青著臉飲下參酒,也有的閉目垂頭,如同引頸待戮。 火鴉子丟下大氅,道道黑紋從臉上蔓延到他蒼白上身,他一步步走到廣場中央,單手一揮,砸下了一架碩大牢籠, 籠中囚著一隻滿是焦黑傷痕的白虎,白虎顫顫巍巍撐起身軀,想要撲向火鴉子,卻被籠中一股黑炎猛地鞭撻,無力癱倒,眼中流出兩行血淚。 白儀猛地握向刀柄,心中有火焰升騰。 “金風子,你壓在我頭上一甲子,最後還是死在我手裡,今日,我就吃掉你兒以祭我大道!” 火鴉子手足並舞,周身黑炎滾滾,瘋魔般大叫: “山君已死,山魔當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