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 深水城,黑鹿鎮。 淩晨五點,烏瑞恩準時睜開眼睛。 兩個月了,吳瑞恩已經完全適應了這具略顯孱弱的少年軀體,繼承了他的一切。 但實際上,沒有什麼好繼承的,就像電腦重裝係統,原身的家世身份、成長經歷被格式化的乾乾凈凈。 烏瑞恩隻知道,穿越後,他從亂葬崗的“已死”流浪兒,變成了現在的屠夫學徒! 逼仄石屋外寒風肆虐,呼嘯聲中混雜著狗吠。 掀開乾草填充的亞麻被,套上大一號的獸皮襖,烏瑞恩深吸一口氣,一把拉開破舊木門,寒風翻卷雪粒,拍打在臉上,睡意頓時消弭無蹤。 一頭幼年虎斑犬看樣子已在門口守候多時,見門打開,它抖了抖身上落雪撲了上來,親昵蹭了蹭烏瑞恩小腿。 它也是被人丟棄在垃圾堆中,比烏瑞恩早來幾天,一人一狗算是同病相憐了! 烏瑞恩給它取了個名字:修狗。 它很喜歡。 修狗在雪地按了一串腳印,嗖得躥了出去。 草棚,昏黃油燈下,老康納靠著棚柱砸吧著煙鬥,背挺如標槍,羊皮襖衣領和後肩積滿雪花渾然不覺。 石凳上安靜躺著一隻剛剛燙水去毛的家豬,膘肥體壯,走得很是安詳。 豬身散發的熱氣還來不及飄飛,就被寒氣凝結成水珠,順著白花花的肚皮滑落,混入石凳血水灘。 烏瑞恩快步走了過去,望了望黑暗中某個方向,一連串腳印已經快要被風雪掩蓋,嘀咕道:“狗日的,收了錢辦事不爽利,毛都沒刮乾凈。” 修狗無辜的朝著烏瑞恩低吠兩聲。 老康納甩了甩能刮下兩罐油的棕色長發,慢悠悠吐了個煙圈:“知足吧,這還是看在加了十銅納爾的份上。” 屠夫作為卑賤職業,也隻有附近村莊上那些生活實在困難的農夫願意搭把手,賺點外快補貼家用,能指望他們多細致? 烏瑞恩搓了搓凍得通紅的手,抓取木架上的砍刀、剔骨尖刀,挽了兩個漂亮刀花,哈了口氣,開始乾活。 卸下豬頭、開腸破肚、掏出內臟、分解四肢…… 十四歲少年身形略顯單薄,卻不影響烏瑞恩動作嫻熟,他的手法甚至比一些屠夫還要老練。 但實際上,他接觸這一行不到兩個月,這是他剖解的第二十四頭豬。 修狗前腿搭上石凳邊緣,噗嗤噗嗤吐著舌頭,嘴角不停分泌唾液。 老康納全程看著烏瑞恩的動作,忽然開口道:“剛才那一刀低了,再往上一指,可以直接割開關節!” 烏瑞恩刀鋒一頓,道:“好!” 空中飄飛的雪花一頓,修狗保持搭凳姿勢,老人吐出的煙圈凝固…… 整個空間,仿佛電影被摁下了暫停鍵,然後倒放。 烏瑞恩手中的剔刀放在豬右前腿關節處,正好要落下,他卻上移了兩指。 雪花飄飛,修狗吐了吐舌頭,老康納深吸了一口煙,正要吐出煙圈,就聽烏瑞恩道:“是這個位置嗎?” 老康納點了點頭,又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他剛想開口提醒下刀位置不對來著,這小子有未卜先知的本事?這不是他第一次有這種感覺了:“抓緊點,天亮前要趕到鎮上,今天冬幕節開始,趕早能賣個好價錢!” 烏瑞恩惱怒道:“那你倒是搭把手啊,我一個人要弄到什麼時候?” 老康納收起煙袋,笑嗬嗬站了起來,一瘸一拐走上前,步伐卻比一般人還要迅捷:“我看你都快要出師了,這才兩個月,你有當屠夫的天份!” 割下一塊邊角料,丟給腳邊打轉的修狗,烏瑞恩道:“別咒我,你忍心我像你一樣孤獨終老啊?” 屠夫可不是什麼好職業,雖然能給人們提供肉食,但社會地位基本屬於最底層,因為長期殺生沾染一身血氣,大部分人除了在肉鋪(攤),基本上不願意和屠夫打交道。 就像老康納這樣,可憐到老了,連個婆娘都沒有。 當屠夫是不可能當屠夫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當屠夫。 老康納哂笑一聲:“你懂個屁,要不是我,你能從死人堆裡爬出來,還這麼快就把身子養出了生氣?!” 是的,烏瑞恩是在鎮外亂葬崗被老康納刨回來的,至於他和他為何會出現在那裡,隻有鬼知道。 他沒問,他也沒說。 但不論怎樣,能被身纏了不知多少“殺業”的老康納所救,烏瑞恩是必須要承情的:“放心吧,以後改行了,我也給你養老,保底一副棺材板。” 老康納跛腳踢過來:“滾!” 兩人分工,效率提高了不少。 期間,空間又詭異停頓倒並放了兩次,每一次倒放,烏瑞恩都會修正出刀失誤,屠宰技藝變得更為熟練。 天剛蒙蒙亮,兩百多磅的整豬零件就已經在驢車上碼放整齊。 修狗看家,兩人架著驢車,在大雪中通過鎮外籬笆,烏瑞恩硬擠著笑臉給衛兵奉上五十銅納爾販肉稅後,順利來到了黑鹿鎮西邊的集市。 冬幕節作為萊納姆地區一年最重要的節日之一,就連平時吃糠咽菜的平民農夫,都會在這個時候咬牙置備一點肉食。 牛羊肉這些貴族才能享受得起,豬肉就成了大眾首選,貴族和非貴族的地位生態,從這點上就可見一斑,完全就是前世古代封建社會翻版。 不過有些不同的是,黑鹿鎮偶爾會路過一些冒險隊伍,或者遊俠。 從他們口中,會流露出一些奇異冒險故事,故事中有會噴火的巨蜥、有地底的狗頭人、也有遊蕩在古堡中的女妖幽靈…… 是吹牛逼,還是真有其事,烏瑞恩沒法分辨,畢竟,快兩個月了,黑鹿鎮風平浪靜,最多的就是裁縫鋪老板和鐵匠老婆偷情被打斷了三條腿這類狗血俗事。 驢車剛停好,鎮上餡餅店、酒館的人,還有一些早起等待的平民,就漸漸圍了上來。 黑鹿鎮有三個屠夫,但大家都喜歡優先來老康納這購買豬肉,無他,肉質有保證,也不缺斤少兩。 特別是最近,麵容乾凈、看上去乖巧又柔弱的烏瑞恩,又吸引來了一批口味清爽的顧客。 “四磅豬前腿,十磅肋排!”烏瑞恩麻溜切好,上稱,遞了過去。 烈焰紅唇、身段熟的快要出水、一襲紅裙的酒館老板娘,接過豬肉,順勢捏了捏烏瑞恩修長的手指:“小烏瑞恩,別跟著老康納了,來酒館,姐姐養你。做屠夫,沒前途的。” 烏瑞恩憨憨笑了笑,為下一個顧客割肉:“姐姐,我會考慮的。” 老板娘咯咯大笑,撩了撩披肩大波浪,嫵媚的道:“那姐姐等你哦。” 在一眾糙老爺們吞口水、一眾大嬸嫌惡眼神中,紅裙女老板扭臀離開。烏瑞恩看著老板娘惹火的背影,暗自嘆了口氣。 叼著煙鬥砸吧看戲的老康納,戲謔的道:“那是連治安隊喬森都能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女人,你小子毛都還沒長齊呢,想什麼呢。” 烏瑞恩眨眨眼,不置可否:“我就是毛齊了也沒戲啊”。 還有下半句他沒說,其實,老板娘是個拉拉啊! 不到兩小時,一頭豬就被賣得乾乾凈凈。 準備收攤離開,遠處馬蹄聲卻驟然響起,整個集市忽然雞飛狗跳。 不一會兒,三名騎著黑色大馬、身著棕色皮甲、腰配十字護手長劍的騎手在驢車前停步。 三人正中滿臉絡腮胡的騎兵,居高臨下看著兩人,用不可抗拒的口吻命令道:“明天一早到巨狼堡報到,圖林男爵將舉辦冬幕晚宴,賞臉雇傭……你…們…殺……羊…宰…” 騎兵最後的話越來越拖遝模糊,直到完全停滯。 在烏瑞恩的視線中,整個集市流動的人和物緩慢定格,最後,空間像被一麵打碎的鏡子爆裂開來。 冬夜。 深水城、黑鹿鎮。 烏瑞恩準時在淩晨五點醒來。 “到極限了!”在黑暗石屋中直起身,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如果有一盞油燈,他會發現自己麵容蒼白的厲害。 從穿越起,烏瑞恩就有了這麼個奇怪能力:在夢中,回溯一天經歷,並且以他為視角修改走向! …… 修改走向,其實並不準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烏瑞恩並沒有鳳凰院兇真那樣改變世界線的能力。 他更像一個玩家,以過去一天所見所聞為藍本,在夢中玩角色扮演,和不同的人進行交互,改變他們的行為和言語,如果不滿意,還可以回溯重開。 正是依靠這點,不到兩個月,烏瑞恩一次又一次從生澀中積累經驗,一頭豬要反復在他夢境中去世好幾次,快速成長為老康納口中“做屠夫的天才”。 鎮上許多人,都在夢中被烏瑞恩交互了個底掉,比如玫瑰酒館老板瑪索是個拉拉,就是他不斷重開撞見的秘密。 不過也有例外,治安隊長喬森,以及曾經路過鎮上的一個冒險者,烏瑞恩隻要主動和他們交互,就會出現BUG一般的卡頓,無法進行下去。 這其中,就包括了老康納,所以烏瑞恩至今都沒搞清楚,他是如何做到跛了一隻腳,還比普通人敏捷,一個人能輕鬆抱起一頭大肥豬的。 漸漸的,烏瑞恩摸索出了夢中世界的一些規律: 1、無法和比他強大(判定標準存疑)的人進行交互; 2、目前,夢境隻能維持三個小時左右。 3、夢境經歷,目前來看,似乎隻對他有效,其他人和物走向,不會發生任何改變! 4、無論他在夢境中待多久,隻要不被打斷,醒來時都是第二天淩晨五點! 修狗的叫聲在屋外響起。 今天不用殺豬到鎮上去賣,但烏瑞恩也沒法賴在沒有多暖和的被窩中,按照“約定”,他和老康納一早就要前往二十裡外的巨狼堡,為圖林子爵提供宰殺服務。
一 屠夫的1天(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