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意盎然的草坪,鮮花盛開的花園,綠草如茵,百花爭艷,這優美的環境仿佛是大自然的詩篇。 一把躺椅躺在花海,一個美人躺在躺椅。美人唇如紅玉、發若朱綢。 不知是自然的詩篇成就了美人的嫣然,還是美人的嫣然書寫了自然的詩篇。 絕色美人睜開眼,清風裹來花香為她施加粉黛。伊莎貝拉的眼睛被太陽點綴得分外明亮,如璀璨似星的寶石般。 “打掃得如何了?”伊莎貝拉寶石般的眼睛仍望著天空。 “打掃乾凈了。”花園外的女騎士傳來聲音。 伊莎貝拉雙手撐著躺椅扶手欲起身,而後又放下,繼續癱坐在躺椅上。她麵露苦笑,喃喃自語:“曬得太舒服了,身體有些發軟呢。” 卻不想一個男人走進花園將她扶起,親切柔和地說:“怎麼,又睡太沉了?” 伊莎貝拉起身後緊緊挽著來人的手,將頭靠在他肩上,親昵道:“是有點呢。” 男人任由伊莎貝拉挽著自己的胳膊,也不甩開,語氣溫和說:“下次蓋條毯子,免得著涼。” 伊莎貝拉撒嬌:“那您下次幫我蓋上吧,父親大人。” 偉大的赤狼公爵大人伸出未被挽住的手輕輕拍了下伊莎貝拉的腦袋,“如此可不行,得學會獨立了。” “哦。”伊莎貝拉遺憾作罷。 立即將遺憾拋之腦後,伊莎貝拉問:“父親來我這所為何事?總不可能真是來看您受盡冷落的女兒吧?”伊莎貝拉一副潸然淚下的模樣,好是惹人憐愛。 “嗯,最近無甚要事,便閑暇之餘來看看你。” 這個回答讓從小缺乏父親關愛的伊莎貝拉喜形於色卻不生於心。 “噢!是嗎?那父親陪我走走吧。”伊莎貝拉明媚地說道。 公爵答應。 於是父女二人挽著手走出花園,花園外的騎士早已單膝跪地,一手撐地,一手撫胸。平時高揚的頭顱低向地麵,如雕像般佇立於此。 二人走在伊莎貝拉古堡外的小道,公爵率先開口,稱贊道:“公爵莊園今天格外乾凈呢,連空氣都無比清新。” 伊莎貝拉不作回答,笑瞇瞇地把臉貼在公爵手臂上。 公爵繼續說:“羅西克裡那小子今天怎麼想到往外跑?我記得他平時總宅在家,不肯出門半步。不過如此也好,年輕人就該多出去走走。” 伊莎貝拉微笑應和:“是啊。” 公爵突然嘆氣,問伊莎貝拉:“伊莎貝拉,你覺得我是個怎樣的人?” 伊莎貝拉的手挽得更緊了,回答說:“父親是個偉大的人。” 公爵停下腳步,隻是駐足在原地苦笑。 伊莎貝拉第一次見到如此簡單透明的父親。他是如此的悲傷,以至於伊莎貝拉僅憑挽著他的手就能直接感受到他情緒不穩而產生的能量紊亂。 但是他為何悲傷呢? 伊莎貝拉不知道,但她知道不是為她。 是啊,伊莎貝拉無法知曉公爵為何悲傷,因為人與人之間的悲傷並不相通,正如奧次三人的悲傷不被羅西克裡知曉般。 奧次三人乘坐的馬車突然停下,強大的慣性使得他們的身體繼續向前,顛得頭昏眼花。 諾克斯的“鷹眼”並未偵查到任何異常,正因如此,他更加警惕,抽出別在腰間的兩把匕首。 奧次下達指令:“結陣。” 三人迅速下車,莫西裡持刀砍斷拴住馬的韁繩,還以自由,再奮力掀翻馬車。早早藏在車底的迷霧草受到沖擊開始釋放迷霧,使得周圍白茫茫一片,三人就此隱匿其中。 見奧次三人躲在霧裡久久不出,樹林裡埋伏的先鋒隻好改變戰略。他朝後揮手,示意火力覆蓋。 埋伏在山上的傳令員收到命令,舉起一麵紅色小旗。在山的更高處,一隊弓箭手將彎月似的弓拉至滿月,再任由這滿月吐出縷縷月光。 閃爍銀光的箭矢鋪天蓋地,如雨點般沖入迷霧,迷霧被箭矢突得千瘡百孔,卻不見裡麵傳出絲毫慘叫。 為保險起見,先鋒再次下令,傳令員這次舉起兩麵紅色小旗。 箭矢再次鋪天蓋地而來,不過這次不再是單單附魔了“麻痹”的箭雨,而是在此基礎上附加了“失血”和“聚風”。 如此一來,即使上一場箭雨被他們僥幸存活,這一場必能將他們推下死亡的深淵。當然,不能排除他們運氣確實好,逃過一劫的可能。 光是這兩場“雨”的代價就不菲,差不多是一位西地男爵一個月的凈收益。若是奧次等人知曉伏擊他們所花費的代價如此之大不知會作何感想。 附魔在箭矢的“聚風”攛掇起空氣的爭鋒,強勁的氣流依此而生,吹散擾人的迷霧。 箭雨落下,卻不見半個箭下亡魂,隻有那倒地的馬車被摧得破爛不堪。 先鋒雖然原先不認為會出現此時的情況,但作為一位優秀的先鋒,即使可能性再小,他也得將其考慮在內。 之所以出現現在的情況無非是因為奧次三人使用了魔法卷軸。 先鋒考慮了奧次三人的經濟情況,想來他們持有的傳送卷軸不會傳送得太遠。他舉起手,四指內曲再張開,如此往復三次。 隱藏在山上的弓箭手小隊負弓於背,抽出腰間短劍,各自為伍行動起來。 傳令員傳達命令後並未如弓箭手那般直接散去。她褪去鬥篷,露出鬥篷之下相貌平平但陽光明媚的臉龐。傳令員茉莉雙手合十交錯,唇抵在交錯處的縫隙,哨聲便響起。 一隻鳥兒飛來落在她的肩上,親昵地蹭著她的臉蛋。若是莫西裡在場,他定能認出這隻鳥兒正是先前停留在他肩上的那隻。 狩獵,開始了。 與公爵莊園外的暗算截殺不同,公爵莊園表麵一片祥和。 「朗格林」的城主喬恩·朗格林無畏交加風雨,日夜兼程從「朗格林」趕來「赤狼」,向偉大的赤狼公爵大人匯報近半年來的情況。 以往通常是年末匯報當年情況,不知道也不敢揣測公爵大人的想法,喬恩隻得聽命行事。 喬恩臃腫肥胖的身軀顯得極其笨重,臉上的贅肉擠得眼睛睜不開,隻得瞇著,不斷用手帕擦著臉上不知是因為懼怕公爵大人的威嚴所致還是自己肥胖所致溢出的汗水,不過兩者兼有的可能性更大。 這位「朗格林」城主其實是自討苦吃,不願讓「朗格林」城中的魔法師動用傳送魔法直接送他過來,也不願用途中城市的傳送法陣。 隻是一人一馬,也不帶任何護衛,策馬來到「赤狼」,鬼知道他跑死了多少匹馬。 喬恩在公爵的書房等待公爵,也不敢坐下,隻是杵在那,下半身如同雕像般一動不動,上半身則是因為擦汗而不停扭動。 公爵大人進來時他立刻雙腿跪地,卑躬屈膝道:“見過公爵大人,見過二小姐。” 公爵大人被伊莎貝拉挽著走進書房,說:“起來吧,喬恩。我與你說過很多次吧,你見我不必行禮。” 喬恩仍不見起身,以首叩地,說:“承蒙大人厚愛,大人可令小人不以身份之差而跪,今小人不以身份之差而跪,隻以心中敬佩而跪。” 公爵大人麵色平常,說:“既然敬佩完了,那便起來匯報近來情況吧。” “小人遵命。”喬恩起身,雙手呈上文件袋。 坐在公爵旁的伊莎貝拉扯了扯嘴角,不加絲毫掩飾的厭惡目光落在喬恩身上。這口口聲聲稱自己為“小人”的城主不見得是“真小人”。 公爵打開文件袋,拿出一疊文件,喬恩緊瞇著的眼睛窺見公爵正在看的是哪份文件,隨後開口:“年初至今,即半年時間,「朗格林」西地貿易凈收益268,487金幣,南地貿易凈收益365,187金幣,北地凈收益173,465金幣,東地貿易凈收益36,581金幣,中央貿易凈收益235,852金幣,外族貿易凈收益2,568標準單位源晶,折合紅龍幣為256,800金幣,總計1,336,372金幣,整體較往年略有提升。” 文件未記錄銀幣和銅幣的收益倒不是喬恩貪汙了,而是公爵的要求。公爵的要求是什麼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公爵點點頭,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問喬恩:“東邊那頭肥豬還不願意鬆口?” 喬恩哪敢妄言揣測另一位公爵,隻得回答:“東地想來是路途遙遠不便與我西地貿易。” 公爵冷哼一聲,不再言語。 喬恩繼續道:“「朗格林」聽大人之言,與諸邊陲城建立魔法鏈接,隨時能互相援助。近年已再無大規模魔物進犯西地,預計五年後可以舉兵翻越珠寶山脈,進軍魔物森林「格登布洛奇」。占其一角不成問題。” 聞言,公爵誇贊道:“不錯。” 喬恩繼續匯報,公爵一絲不茍聽著。伊莎貝拉聽得有些愣愣出神,心不在焉。 不多時,喬恩匯報完畢,向公爵告禮退下。公爵大人邀他共進午餐卻被謝邀。不過公爵大人也沒因此惱怒,這不是喬恩第一次拒絕,以往都是如此。 喬恩走出書房,伊莎貝拉看著那道肥胖笨重的背影愣愣出神。 不知為何,這個如何看如何不堪的落魄而後起的城主,此時的背影是那麼的決絕,那麼的堅定,好似一把出鞘後便不打算歸鞘的利劍。 喬恩走出公爵古堡後並未立即離開公爵莊園,而是在一處花園邊上坐下。 不多時,二小姐伊莎貝拉來到他麵前,他起身行禮:“見過二小姐。” 伊莎貝拉仍不掩飾自己對喬恩的厭惡,說:“城主大人對公爵大人真是忠心耿耿,應該不會瞞著公爵大人做出什麼越俎代庖的事吧?” 喬恩似是不明所以,疑惑道:“小人自是對公爵大人忠心不渝,為何二小姐有此一問?” 伊莎貝拉直呼其名:“喬恩·朗格林,我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即使兩人身份差距巨大,伊莎貝拉以質疑的語氣直呼其名仍是無禮之舉。 喬恩並未因為伊莎貝拉的無禮而有所反應,仍是堅定地說:“小人對公爵大人忠心不渝,若無大人知遇之恩怎會有小人今朝。小人所做皆為壯大西地之格局,絕無背叛欺瞞公爵大人之心。” 伊莎貝拉見如此羞辱都無法激怒喬恩,便知道不會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隻得作罷,說:“但願如此。”說完,伊莎貝拉轉身走回花園,不曾再回頭看喬恩一眼。 喬恩拍了拍粘在衣服上的泥沙,徑直走向莊園大門,正午的驕陽將他的影子釘在地上,他依然堅定地前進,於是被釘在地上的影子硬生生被他拖拽著開始移動。 喬恩離開莊園,不打算立刻趕回「朗格林」。他慢悠悠走進一家略顯偏僻的小餐館,吆喝一聲:“老本,給我來九份土豆餅,趁熱乎的。” 被稱作“老本”的老人回了聲“好”。 喬恩找了個角落的位子坐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看著不算冷清卻也不熱鬧的餐館,他忽然笑起來,笑聲被時間的音響越放越大,震耳欲聾。 有人被他吵得實在受不了,想讓喬恩知道什麼叫“出門在外,低調很重要”。走到喬恩麵前拎起他的衣領,抬手欲揮,但最後又作罷,在自己餐桌上放下餐費後轉身離去。 不是這個人害怕他拎不動的喬恩,而是他無法對一個傷心如斷腸的人大打出手。 會來本的小餐館吃飯的每個人都不容易,這是個被本幫助過的辛苦與生活爭鬥的人的聚集地。 本端著一大盤土豆餅從廚房出來,看著空空如也的餐館,無奈地說道:“城主大人,您這麼下去我的小店遲早有一天會垮掉的。” “垮掉就垮掉唄,大不了回「朗格林」,我罩著你。”喬恩無所謂道。 喬恩接過本手上的盤子,放在桌上就直接徒手抓起還在冒汽的的熱騰騰的土豆餅,全然不顧自己的形象和土豆餅的溫度,大口往嘴裡塞,吃著吃著竟是淚流滿麵,不知道是被餅燙的還是想到什麼塵封往事。 本像看孩子般看著喬恩,很是無奈,但更多的是一個家中長輩對後輩堅持走自己選擇的道路的擔憂和認可。 在我高居穹頂時,你不曾視我為滾滾財源,平心與我相處。 在我落魄窮途時,你不曾視我為過街老鼠,待我一如當初。 但我喬恩沒什麼本事,無法回報你給予我的所有美好。那我便為你築起一座空前絕後的邊陲城,敢叫世間生靈無不畏懼。 哪怕這要窮極我的一生,我也無怨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