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X55年。11月初。 近日冷空氣南下,氣溫驟降,街上許多人都穿上了冬季服裝。 華南醫科大學。中醫學院。 辦公室內,一個留著山羊胡子的老教授正在和一名男學生單獨談話。 那名學生身材清瘦,弓腰駝背,頂著兩個熊貓眼,一副長期睡眠不足的模樣。 “誌遠,月底你就要進行為期三個月的實習了,你得做好充分準備,要是實習結束,你拿不到醫院的優等評價,可能無法正常畢業。” “王教授,這未免太突然了吧,一般不是最後一個學期才開始安排實習嗎?” “唉,你可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啊,最近的傳聞你一點都沒聽說嗎?” 林遠誌嘴角一撇:“什麼傳聞?我一向對那些道聽途說的東西不感興趣。” “哎,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你!”王教授恨鐵不成鋼,“我們中醫學院要停辦了!下學期開始停課,重新裝修,改成‘口腔醫學二院’,這麼大的事情你都不知道!就沒有一個同學告訴過你嗎?” 這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過去的幾年裡,中醫學院內的中醫兒科學、中醫養生學、中醫醫史文獻學、中醫康復學、中醫外科、中醫婦產科……等專業陸續被取消。 最後隻剩下中醫學專業,而且這個專業就一個班。 這麼大的一個學院,隻給一個班的學生上課,太浪費資源了。 沒理由還保留這個專業。 “我和其他同學平時沒什麼來往。等等……怎麼可以這樣,我還差一個學期沒讀完呢,那我怎麼畢業啊!?” 林遠誌挺直身子,兩眼瞪直,終於打起了精神。 “特例特辦。學院把給你們分配的實習任務提前了,隻要是中醫專業的學生,實習結束拿到醫院的優等評價表,回校進行常規考試就可以拿到學業證書。 下個學期就不用讀了,這個方案已經通過了教育局的批準。 其他幾個同學應該沒問題,唯獨你這勉強及格的成績,我放心不下,所以才專門找你過來談談。咱們師生一場,我也不希望看到你白白浪費這三年多的青春。” “王教授,您放心,我肯定沒問題的。多謝關心。” 林遠誌心想,去醫院實習不就是給人打雜嘛,隻要不惹麻煩,忍一忍很快就過去了。 “你最好悠著點,要是實習期表現不好,到時候誰也幫不了你。記住,學院停辦,你連延期畢業的機會都沒有了。” …… 五天後的上午,林遠誌背著一個大背包,孤身來到本市廣南綜合醫院。 該院屬於三甲醫院,規模全市數一數二,在郊區還有一個分院。 剛才他已經去教研科報到登記過了,金科長讓人領著他去宿舍放下行李,然後告訴他直接去四樓的中醫門診找主任醫師徐主任,徐主任會給他安排具體工作。 中醫門診的門口。 他遲疑了一會兒,沒有馬上進去。 這科室門上掛著的標牌都生銹了,居然也不換個新的,看著真寒磣。 腦海中不禁回想起王教授最後對自己的叮囑。 “現在的實習可沒你想象的那麼簡單,老醫生都很嚴格,跟診的時候會問你一些專業問題,你要是答不上來或者答不對,碰到脾氣火爆的,還會動手抽你,你可別躲啊……” 要不是高考隻考了兩百多分,要不是二本三本大專紛紛倒閉,要不是當年中醫專業錄取分數線大跳水…… 自己絕對不會報考中醫學專業,如今也不會為能不能畢業而煩惱。 小時候父母沒空照顧,林遠誌就寄宿在爺爺家,看著爺爺天天在樓下的藥鋪坐診,等候病人上門,他覺得當中醫特沒勁兒,那絕對不是年輕人該乾的工作。 因此,他也沒想過未來要當一名中醫。 …… 這時,一個穿著粉色製服的護士小姐從走廊另一頭走過來,發現林遠誌在門外探頭探腦。 “你好,先生,你是來看中醫的嗎?已經掛號了嗎?”護士上前查問。 林遠誌一看來了個長相可愛的護士,眼前一亮,焦慮的心情頓時消散了不少。 “哦,我是來實習的中醫專業的大四學生。” 林遠誌指了指自己剛剛領到的胸牌,連照片都沒貼上去,名字和科室還是鋼筆手寫的。 “那你在走廊乾什麼?” “我怕打擾徐主任看病,所以在外邊等著。”林遠誌隨便胡扯。 護士莞爾一笑:“徐主任不在裡邊,剛才有個親戚來找他,他下一樓去了。沒關係,你可以進去等的。哦,我還有工作,先走了。” “哎,我叫林遠誌,你叫什麼?” “我叫薛玉蘭。” 薛玉蘭禮貌地點點頭,然後快步走開了。 路上,她遇到了另外一個護士,兩人並排而行。 “剛剛來了個男生,說他是新來的中醫門診實習生。” 那個護士回頭朝中醫門診門口快速望了一眼,然後有點誇張地瞪大眼睛。 “不會吧!怎麼現在還有人學中醫,這專業不是早就大規模淘汰了嘛,我們醫院的中醫門診年底也要廢除了。” “已經確定了嗎?” “我聽胡主任說的,昨天開會已經定下來了。等徐主任年底一退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就關閉中醫門診,改成糖尿病專科門診。現在都沒幾家醫院還保留中醫科了,也就咱們院長念舊情,還給徐主任留著。” “那學中醫的人以後不是很難找到工作嗎?” 薛玉蘭回頭瞅了了林遠誌一眼,發現林遠誌也望向這邊。兩人有持續一秒鐘的對視。 “有什麼辦法呢,社會發展太快了,每年都有舊的職業被淘汰。什麼時候AI護士批量生產上市,咱們也得失業。” …… 兩個護士聊天的內容,林遠誌隔著老遠,一個字都聽不見,看到她們先後回頭看自己,直覺她們在討論自己。 林遠誌不寒而栗。 她們該不會把自己當成狩獵對象了吧? 感覺自己有點危險…… 又等了幾分鐘,還是不見那徐主任回來,林遠誌站著有點累了,就推開診室的門進去。 這個診室十分簡陋,隻有一套桌椅,一臺電腦和一張診療床。 墻壁上掛著幾張發黃的古代中醫畫像,有孫思邈、李時珍和張仲景。 林遠誌在診室內轉了一圈,然後坐到了醫師的專屬座椅上,試著感受一下老中醫每天工作時的視角。 嗯……還是皮椅坐著舒服。 他翹起二郎腿,身體往後仰。 這時,忽然有人推門進來,嚇得林遠誌差點往後跌倒。 對方是個穿著紅色抹胸,牛仔外套,黑色皮短裙,腳踩短靴,一頭挑染成栗色的大波浪卷發,打扮時尚靚麗的年輕女子,年紀約莫二十出頭。 “咦,你誰啊?徐大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