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聽說胡副局長決定讓女兒留在你們醫院,給中醫治療……我相信胡副局長是經過慎重考慮的。所以我也想來試試,看中醫能不能看好我的病。” 徐榮悄悄給林遠誌使了個眼色,意思就是“你知道為什麼會忙了嗎”。 林遠誌頓時領悟。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名人效益或者領導效應。 普通人的信息來源有限,很難分辨虛實真假,所以都喜歡跟風,認為名人和領導的決定肯定就是對的…… “那你說說你的主要癥狀。”徐榮問道。 “主要就是頭暈,一發作就感覺眼前的東西在旋轉,惡心想吐,像暈車一樣,這時候必須停下來休息很長時間才能恢復,嚴重影響正常工作。 過去幾年是一個月才發作一兩次,現在幾乎兩三天就發作一次。 腦科的醫生說我這病叫內耳性眩暈癥。也給我開過一些藥,可以緩解,可是沒法根治。一旦覺得太累或者月經前後,就會發作。”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其他癥狀嗎?體力怎麼樣?胃口怎麼樣?睡眠和月經正常嘛?” “體力比較差,上樓梯都覺得累,胃口也不好,吃不下太多東西,睡眠還行,但月經不正常,三個月才來一次。” “這個病有多少年了?我看你的病歷,好像從48年就開始來看了。那時候的癥狀也是以頭暈目眩為主嗎?” “對的。”秦女士長籲短嘆,“一晃眼都七年了,這毛病怎麼都治不好,現在吃藥也不起作用了。我早想放棄了。可是現在實在沒法正常工作,頭暈眼花還健忘。我們乾財務的,萬一出了什麼差錯,後果太嚴重了。” 徐榮微微點頭,讓秦女士把手放到手診上號脈,同時把林遠誌叫過來。 “小林,你用望診看看秦女士,能看出什麼來嗎?” 林遠誌早就觀察過秦女士,他很快回答:“唇甲發白,麵無血色,頭發乾燥無光,語氣微弱,兩眼無神……初步診斷為氣血不足。” “嗯,那再看看舌頭。秦女士,請張嘴!” 林遠誌看過病人舌象後,道:“舌色偏淡,舌苔薄白,確定屬於氣血不足。” “小林,你有長進嘛。你的辯證是對的。病人正是氣血不足導致腦部失去滋養,才會有眩暈和健忘的發生。而氣血不足也會導致四肢無力,胃口不佳,月經推遲。” “那有的治嗎?”秦女士把頭往前伸,“我也不求能完全治好,隻要能減輕一點,不要頻繁發作就好了!” 徐榮思忖片刻,道:“你這癥狀比較單純,沒有痰濕肝風這些內邪,隻要堅持服藥,短時間是可以見效的。” 旁邊的林遠誌點點頭,算是認可了徐榮的診斷。 “是嗎?那給我開藥吧!”秦女士喜出望外。 徐榮問道:“小林,你認為處方應該從什麼思路入手,選什麼藥方才合適?” “治療氣血不足,最常用的就是十全大補丸,不過,考慮到病人有健忘的癥狀,我認為改成藥味差不多的人參養營湯更合適。後者裡邊有可以交通心腎的遠誌,對於治療健忘有特效。” 對於“遠誌”這一味中藥的藥性,林遠誌可謂頗有心得,因為這可是跟他“同名”的中藥,學習和研究的時候自然加倍認真。 “你連《局方》的人參養營湯都知道?這個藥方不太有名,平時用到的不多。” “《方劑學》裡有啊。” “嗯,我也認為人參養營湯比十全大補丸更合適,不過,還有一味藥要稍微調整。” “什麼藥?”林遠誌問道。 “就是人參,應該換成藥力平緩的太子參。” “理由是什麼?” “因為人參大補元氣,而秦女士氣血不足屬於虛證,虛不受補,用人參有滯塞中氣的隱患,所以用補氣效果偏弱的太子參替代比較穩妥。” “原來是這樣。” 林遠誌對徐榮刮目相看。 徐主任坐診幾十年,雖然沒拿到過什麼國家認證的“名中醫”或者“國醫大師”的榮譽稱號,但人家還是有真功夫在身的。 徐榮快速寫下處方交給秦女士,還提醒她醫院內的藥房沒法子抓散裝中藥,要到對麵的禦信堂抓藥。 “必須去那家禦信堂嗎?” “這倒沒限製,隻是我們中醫門診和禦信堂合作多年,他們藥鋪裡的藥材都是經過嚴格檢查的,相對來說,質量有所保證。” “哦,好的!這這個藥要怎麼吃呢?” “抓八劑,一天兩劑,兩碗水煮半個小時成一碗,午飯和晚飯前空腹服用,四天後再來復診。” “我記住了,謝謝!”秦女士連連點頭。 秦女士一走,診室內變得安靜下來。 “小林,你這望診技術不一般哪,都不用號脈就能確診是氣血不足證。要是我問別的實習生,保準他們會念《黃帝內經》原文:諸風掉眩皆屬於肝——認為凡是眩暈都該從治肝入手。” “那也不能說完全不對。” “怎麼說?” “因為氣血不足,肝木失養,肝血無法上升到腦部,所以才會出現眩暈和健忘這些癥狀。標在肝,本在脾。” 徐榮咂舌,道:“你這小子的思路一點都不像是學院派教出來的學生!說沒家傳我是不信的。你爺爺叫什麼大名?說不定我認識。” “我爺爺叫林宏願,他隻是和風區郊區一間小藥鋪的私人中醫,沒什麼名氣,也從不跟其他中醫來往,您應該不會認識。” 徐榮回想了一下,從來沒聽過“林宏願”這個名號。 “你爺爺怎麼去世的?” “猝死在診所裡,沒做過屍檢,估計是腦梗造成的。我爸說我爺爺四十六歲時被診斷出肝癌,能活到五十八歲,已經算是奇跡了。” “才五十多歲就去世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確實可惜,不過有你這個後人繼承他一生所學,他要是又在天之靈也可以安息了。” 提到去世的爺爺,林遠誌感到心情沉痛,於是轉移話題。 “徐主任,您說……之後衛生局的那些人,都會一個個跑來嗎?” “當然不是每個病人都會跑來,不過那些久治不愈的病人或家屬,聽說這個消息,都會想來試試看的。他們不了解中醫,但他們了解他們的局長。” 林遠誌坐到鐵架椅子上,忽然低聲問道:“要是多來點病人,我們門診會不會發獎金啊?” 徐主任唉聲嘆氣:“要是求診人數達標,好評率達標,當然是有獎金的。不過,我都兩年沒拿過獎金了。早就忘了還有獎金這種東西。” “那這個月咱們努力一下,說不定能拿到手——我最近,手頭有點緊。” “你買什麼東西了?分期付款?” “沒買什麼,隻是打算出去租房,不想繼續住宿舍。” “在附近租房嗎?” “對。” “那可不便宜。房租貴,還有水電物業費一大堆費用。你那三千塊實習工資根本不夠用的。” “我知道,可我還是決定要租房。” 這時,有人推門進來,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兩人望向門口,來人是一個穿著黑色外套和白色短裙的時髦女子。 林遠誌忍不住叫道:“魏矜?” 因為那是他正式治過的第一個病人,所以印象比較深刻,還能一眼就準確叫出名字。 “才過了兩天,你這麼快就來復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