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陽的事情,你怎麼看?”始皇帝將小稚奴抱在懷裡有一搭沒一搭的問著。
小稚奴咿咿呀呀的去拽始皇帝的胡子,始皇帝配合的用自己的胡子逗弄小稚奴,小家夥伸手始皇帝就抬頭,抓了好幾次都抓不到,給小家夥急得哇哇大叫。
始皇帝見狀露出破綻,給小家夥抓住胡子。
小稚奴一點都不含糊,用力一薅,幾根胡子硬生生被小家夥拽下來,給始皇帝疼的眨了眨眼睛,臉上卻沒有絲毫憤怒。
旁邊的蒙毅看的心驚肉跳又覺得有點好笑。
跟了始皇帝這麼多年,出入同乘一車,可以說除了宮裡的宮人,蒙毅是最熟悉始皇帝的,諸多皇子皇孫,哪個能有小稚奴這般受寵?
陛下平日裡最重儀態威嚴,走起路來頭上的冕旒都不帶動的,更別說被人薅胡子了……
不過這也不是頭一次了……蒙毅跟著始皇帝來湯泉這麼久,天天震驚的,也就習慣了。
不就薅了幾根胡子嘛,前幾天小稚奴光著屁股還尿了始皇帝一臉呢。
“好乖乖,氣力不小……像朕!”
果不其然,始皇帝對小稚奴發出了贊揚,並且認為小稚奴才三個月大就能薅下來胡子真是天賦異稟。
本來以為這就是極限了,這又有了個小稚奴……
他又不在鹹陽,發表自己的看法有屁用?況且開放學室涉及頗深,說實話蒙毅自己都不清楚這事是好是壞,但可以肯定的是太孫殿下圖謀甚大,絕不僅僅是打算開放學室。
莫說湯泉避寒了……縱是大巡天下,也不是尋歡作樂……每日除了車馬勞頓,剩下的就是處理公務。
瞅始皇帝這意思,怕不是打算親手將小稚奴帶在身邊撫養長大。
朕不要聽他們說對錯,朕要告訴他們什麼是對錯。
“所有人都想告訴朕,他們說的,他們想的才是對的,但是諸子百家,誰對誰錯,他們自己都爭不清楚。
朕原本是打算告訴天下人,什麼是對,什麼是錯,朕打算製個章程出來,給天下人看看。”始皇帝笑瞇瞇的開口。
“殿下開放學室,重啟新吏,頗有革新之意……”蒙毅開口說著廢話……
“泗兒比朕寬宏一些……可他的性子卻並不比朕安分。”始皇帝揉了揉眉心。
蒙毅沒有說話,始皇帝今天說的有點深,這不是他該議論的事情。
“可朕聽的厭,聽的煩!”始皇帝揉了揉把玩自己胡須的小稚奴。
那會始皇帝每次打獵都會帶著胡亥,本以為這已經是極致了……後來又出來個趙泗,趙泗成為太孫以後幾乎和始皇帝形影不離。
“但是泗兒讓朕改了這個主意……”始皇帝笑著開口。
更可恨的是他們還蠱惑天下人,天下不知道多少眼睛盯著朕,不管朕如何做,總有人能挑出來錯,說朕的不是。”始皇帝幽幽開口。
“朕年紀大了,天又冷了,隻能待在湯泉取暖……你跟著朕待在湯泉,平白錯過了恁多,心裡不念?”始皇帝笑瞇瞇的看著蒙毅。
“鹹陽的事情你怎麼看?”始皇帝復又問了一遍。
不僅始皇帝,所有人都繃緊了鉉,仿佛有甚麼東西在後麵追趕著一般,誰也停不下來。
一來是這樣的始皇帝更好相處,二來也是因為往前數的時間裡,始皇帝也確實過得太過於辛苦了一些。
有些時候變化是悄無聲息的,但是蒙毅作為絕對的忠信之臣,心中隻有開心。
“朝堂上書,一個字竟然能有七種寫法,朕閱覽朝政,還得通曉他國文字,朕覺得不妥,所以定下小篆,後改隸書,以為一統……”
每每想起那個驚才艷艷的年輕人,始皇帝心中總會飄過一陣惋惜。
太亂了,也太雜了,朕也不想聽他們爭執出來對錯。
蒙毅有槽都不知道怎麼吐,本以為扶蘇是天命所歸,後來出來了個更受始皇帝喜愛的胡亥。
“秦尊商君之法治國,可天下道統更加紛雜,諸子之言,不下百家,一件事,能有一百種說法,這個說的有理,那個說的也有理,爭執不下,仿佛怎麼做都做不對,怎麼做都是錯,往前不成,往後不對,朕行一道政令,從來不能盡善盡美,總有人能夠挑出來毛病,總有人覺得朕做得不對而妄自議論。
韓非找上了朕,獻《五蠹》於《顯學》。”始皇帝眼中閃過一絲恍惚。
“韓非的策論寫的很好,也很合朕的心意,法家也很合朕的心意。
“天下一統的時候,諸民各有民風習俗。”始皇帝捏了捏小稚奴的臉蛋。
“朕覺得泗兒說的有道理,朕要用誰就用誰,而不是朕隻能用誰。朕也是這麼教導泗兒的。”
有小稚奴在身邊的始皇帝簡直就是一個極端,小稚奴在,隻要順著誇誇小稚奴,都能給始皇帝他老人家樂得合不攏嘴。
“可是天底下的人往往看不清楚這件事,總有些人好為人師……”始皇帝眼睛瞇了瞇。
他都跟著始皇帝跑湯泉這來了,當然有足夠的資格去說廢話,反正不乾他屁事。
長達十幾年的時間裡,始皇帝在蒙毅乃至於大多人眼中都是威嚴頗重不茍言笑之人,而現在……
“陛下行事,又何須向旁人解釋呢?”蒙毅在旁邊小聲開口說道。
“從關中到楚地采買貨物再運回來,錢幣來來回回要換十幾趟……所以朕廢了六國的錢幣,隻以秦錢……”
哪像現在?他蒙毅還是始皇帝的忠信大臣,還能夠合法休假?
“天氣的冷暖卻不會隨著年齡的變化而更易,臣雖然年紀小了一些,可是天氣是實打實的冷了,待在湯泉著實暖和。”蒙毅開口說道。
“小公子生而神靈,自是不凡……”蒙毅附和了一句,始皇帝果然眉開眼笑。
“你也會說廢話了?”始皇帝眉頭微微皺了皺。
嚴格意義上來說蒙家也不是正兒八經的老秦人,雖然經過數代人的努力進入了關中勛貴的圈子,可到底跟是不一樣的,關內法吏和他們牽扯不多,蒙毅本人學的又是墨家之術……
以至於蒙毅現在總有一種古怪的割裂的感覺。
“非臣不盡,隻是此事涉及諸子百家,臣不敢妄言……”蒙毅搖了搖頭重新表明自己的立場。
跟在始皇帝身邊這麼久,蒙毅能聽出來……始皇帝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訴自己,未來會有一場大戲登場。
不是暗示,是明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