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八 從水裡升起來的……(1 / 1)

劍眾生 離人橫川 6368 字 2024-03-17

視野中,出現一片亮光。   湯昭順著光看去,發現竟是屋角一洗臉盆,突然大放光芒。那水盆正是洗臉盆,晚上洗過臉後剩有半盆涼水,連塊肥皂也沒有。   上一次看到發光的水,還是破廟、荒園,水井。   仙女就是從那口井裡升起來的。   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開玩笑,差遠了好麼!   當時什麼氛圍,這裡什麼氛圍?   深山老林,荒園廢井,從裡麵鉆出個把仙女啊、神怪啊、鬼狐啊,那是一點兒也不稀奇。   這盆涼水裡有什麼?   仙女難道會鉆洗臉盆麼?   湯昭心中吐槽亂飛,卻不由自主小心翼翼湊了過去。   果然是水盆裡的水會發光,湯昭手湊了過去,光華映在胳膊上,襯得肌膚上一片光暈。   手指入水,汗毛栗栗,如入涼水……   廢話,就是涼水。   手指一撩,水珠兒濺起四散,一粒粒光華瑩瑩,如碎玉,如散珠,如夢幻泡影。   到底是……   湯昭沉吟著,想起那晚自己說的故事。   那個故事,是一切的開始。那麼,似乎自己也應該從那裡找找關竅。   “讓仙女升起來,需先把斧頭扔下去。”   難道還扔眼鏡?   湯昭遲疑的把眼鏡摘下,接著大吃一驚——   眼前一片黑暗,光芒沒有了!   水盆還在眼前,靜悄悄、黑黢黢的。哪有什麼光華?   再戴上眼鏡,光再次亮起!   連續摘下戴上幾次,他終於確認,隻有在眼鏡的視野裡才有光,摘下是沒有的。而摘下眼鏡看到的,顯然才是真實世界。那道光隻是虛幻罷了。   倒也說得通。   終究靈異的是眼鏡而不是洗臉盆。   雖然是夢幻,但湯昭固執的認定,這絕不是自己的錯覺。至少要扔進幾樣東西才對。既然不能不戴眼鏡,那肯定不是往水裡扔眼鏡了,可以用別的試試。   茶杯——   沒反應。   硯臺——   咚,沉底了。   筆——   飄著的。   蠟燭……   他耐心一樣樣試,卻始終沒引動什麼反應,心裡嘆了口氣。並非失望,他其實早有猜測,恐怕隻有那樣東西才有用,隻是一直沒下定決心。   遲疑良久,他終於心一橫,小心翼翼的將功法捧了起來,輕輕地往水裡浸去。   他動作輕緩,手指不離開紙張,以便浸透之前能拽上來。   咕嚕嚕……   紙張接觸水麵,泛起一層層漣漪,輕飄飄一張紙,入水卻仿佛千鈞重的泰山石,水浪四麵分開……   一個金色的眼睛,銀色的頭發,綠色鎧甲,佩著寶劍的……仙女從水裡升了起來。   湯昭呆呆的看著,嘴唇一動。   似乎想說:   “好久不見!”   還真是你啊。   這個仙女比水下小了好幾號,隻有一尺來高,倒與洗臉盆匹配。仙女雖然氣質依舊高貴,相貌絕俗,但著實難以帶來發自心底的震撼與敬畏了。   仙女沒有煙火氣,笑容淡雅,一手托著一團金光,一手托著一團銀光:   “年輕人,你掉的是那個金花引鳳訣呢,還是這個銀花引鳳訣呢?”   ……   我特麼……   湯昭閃過一個念頭:“這怕不是個傻子吧?”   金斧頭和銀斧頭能這麼套嗎?   他這個桐也不是那個銅啊。   “你……仙女姐姐,你能聽我說話嗎?”   “你是當初那位仙女麼?是真實還是幻影呢?”   “你在哪兒,是還在井裡,還是棲身眼鏡中呢?”   “你當初為什麼要現身給我眼鏡呢?對我有什麼要求麼?”   然而任憑湯昭怎麼滔滔不絕的詢問,那仙女說完了就不動了,靜靜地浮在水麵上,似乎湯昭不接下去,她要浮到地老天荒。   沒有辦法,湯昭隻得先回答:   “都不是,我丟的是……桐花引鳳訣。”   他說話的時候,臉上發燙,好像在玩一個拙劣的過家家遊戲。   可是,那不是六七歲的小孩兒才玩的嗎?   他可是已經有五六年沒玩過了。   “你真是個誠實的人,”仙女微笑,“金花引鳳訣和銀花引鳳訣都給你吧。”   兩團金銀光同時向湯昭飛出。   湯昭愣住,他第一次見仙女時,可沒什麼金的銀的,隻是把眼鏡還給自己而已。這次的動作出乎意料,他手忙腳亂的伸手去接——   金銀兩團光在眼前交織,不等他手指碰到,突然綻放耀眼的光芒,撲麵而來——   一聲震動,天地變色,豁然開朗!   周圍燃燒了起來,四麵八方都是火焰。   通天徹地的火焰,天地間除了火焰再無他物。   或者說,天地本來就是火焰,火焰就是天地。   火焰五光十色,瑞彩流轉。   各種鮮艷、絢麗、燦爛的顏色交織流轉著。   那不是人間的顏色,不是花的顏色,不是蟲豸的顏色,更不是綢緞錦繡輕佻淺薄的染色。   那隻能是天的顏色。   是燒雲、是煙霞、是霧靄、是霜霰……   還是天地間的精靈!   他看到了,火焰光華中那五色斑斕的影子。   是朱雀!   是鳳凰!   是烈焰中的神鳥!   那神鳥明明近在眼前,卻異常模糊,怎麼看也看不清。   他努力的看,努力的看,隻看見了……   一片羽毛!   那是一片金色的羽毛,金的那麼燦爛,如有火焰在流動。   他癡癡的盯著,順著羽毛上的羽支一絲絲看去,越看越是清晰,上麵流動的火光仿佛在燃燒……   燒起來了,燒起來了!   轟!   湯昭如同枯葉,浴火爆燃!   “啊——”   ——   “昭哥——”   “嗯?”   湯昭一下子回魂,睜開了眼。   眼前一片巨大的裂痕,把世界劈成兩半,一切景物沿著裂縫出現了歪斜。   ?我瞎了?   “昭哥?”衛長樂的聲音就在耳邊。   湯昭斜了一下眼,在縫隙一側看見了衛長樂的臉。   呼,我還以為是瞎了,原來是眼鏡裂了。   ……   眼鏡裂了?   湯昭一把扯下眼鏡,果見一片鏡片中間有一道裂縫。   “啊……我的眼鏡啊!”   湯昭呻吟一聲,心頭滴血,顫抖著撫摸著鏡片。那鏡片破的實在觸目驚心,左右橫貫的裂縫把鏡片一分為二,幾乎腰斬,也就是鏡框箍著方保持完整,似乎稍微用力就能扣下兩半碎片來。湯昭一向珍視眼鏡,這時心疼的幾乎落淚。   怎麼回事?昨晚做什麼了,好好的眼鏡裂成這樣?   一念及此,昨晚的記憶立時浮上心頭,書信、千字文、注釋、仙女、金銀、功法……   這些記憶令他心中亂跳,接著皮膚又感覺到了冰涼生硬的地板。   湯昭正仰麵躺在地板上。   夢境現實不斷交錯,他爬起身來,隻見自己躺的正是房間角落,離著水盆不過三尺。背後是他昨晚寫字的桌子,桌上書信亂做一攤,紙縫隱隱透出金色。   壞了!   湯昭更是慌亂,忙七手八腳把東西歸攏起來,拿在手裡不知往哪兒塞,一回頭正看見靜靜站在旁邊的衛長樂。   此時天色已亮,晨光透過窗紙照進屋來。衛長樂沐浴在陽光中,表情模糊。   湯昭想到他一進門看到屋中大亂,自己又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景象,窘得腳趾扣地,解釋道:“我昨天晚上做夢夢遊……呃……我的眼鏡壞了,是很重要的長輩遺物。”   昨晚的事一環連一環,奇異非常,他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衛長樂神色更奇怪了,輕輕問道:“眼鏡是什麼?”   湯昭把手中眼鏡給他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道:“就是這個,很少見是不是?可能這世上獨一份。”   衛長樂沉默了一下,回頭看了看門窗,見都緊緊閉著,方靠近了一點兒,低聲道:“果然你手上拿著東西嗎?”   湯昭愕然,突然回過味來,一股涼氣直竄上來,失聲道:“你是說……”   衛長樂微微搖頭,聲音越發低沉,道:“其實……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不奇怪,對不對?咱們都經歷過。無非您比我更厲害一些,我能看見別人看不見,您能看見我看不見的。”   此時,湯昭腦海中如走馬燈一般過了一遍這一日的遭遇——自從眼鏡被撈出水來破鏡重圓,自己一直戴著,可沒有一個人對這新鮮器物多看一眼,仿佛這東西不存在。自己也不是沒有隱約感到奇怪,但沒有多想。   這麼說來,根本沒人看見這眼鏡嗎?   不對啊,這眼鏡早就在自己手裡,在家裡就帶著,除了自己別人也都能看見,爹也能看見,鄰居大叔都能看見!   難道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枯井裡,自己的眼鏡就已經遺失了?   什麼仙女從井裡撈出來,什麼金眼鏡、銀眼鏡,什麼破鏡重圓,還有昨晚……昨晚那奇異的事情,都是自己生了病在妄想嗎?   湯昭一個激靈,恐懼之外,又生出一股悲傷。   因為連番遭遇,情緒跌宕,自己已經到了精神分裂的地步了嗎?   不……   不是!   他一低頭間,依然察覺到,自己腦子裡多了點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