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 置之死地而後生(1 / 1)

劍眾生 離人橫川 6255 字 2024-03-17

我的魂魄裡侵入了什麼東西。 痛苦…… 我要把它摳出來…… !! 湯昭清醒了,又沒有清醒。 他意識一點點從魂魄中復蘇,但身體卻一動不能動,仿佛被無形的繩索捆住,連一根手指也不能動彈,隻能在無邊無際的痛苦中煎熬。 好像要被碾碎…… 我不要這樣…… 放開我! 我要把它摳出來! “他醒了嗎?” “不知道,我控製了他的穴道。不然他可能會把自己抓爛。” “這也是掩耳盜鈴,難道不抓他就不難受了嗎?” “盡量讓他昏睡吧。這樣不會太痛苦。” …… 一陣沉默,良久,新的聲音響起: “鎮守使,要……殺了他嗎?” “你這死人臉在說什麼?!給我滾!” “薛姑娘別激動,小司並非歹意。其實我也想過……劍奴的折磨是沒有盡頭的,一日勝過一日,永無休止,死反而是一種解脫。但是我還是覺得不要放棄,萬一能馴服劍種,成為劍客呢?湯昭的靈感很強,人也很堅韌,他是有希望的。總不能替他放棄吧?” “劍客?像那個白發鬼一樣?如像他一樣,就不是人了,成了罔兩的玩物……” “你這死人臉閉嘴!怎麼不是人了?就算他不是人,湯昭難道就不能是人?罔兩在罔兩山,它怎麼能憑空來控製湯昭?至於罔兩山那種抑製劍奴痛苦的方法,我雖然不會,但可以去偷、去搶!湯昭他可以的,他運氣很好……”聲音漸漸嗚咽。 “等他醒來,我會問他。無論他是要堅持還是……都可以。不過眼前的魔窟他肯定不能去了。麻煩薛姑娘照顧他幾日。” “我知道你們檢地司,肯定要做大事、正事。為做這些事引出麻煩,都丟給別人,就像丟掉的包袱,理也不理。” “如果你不方便……” “我方便。我會帶他回琢玉山莊,如果他能熬過去,他會成為一個鑄劍師。那個劍種他會親手鑄成劍,跟你們檢地司一點兒關係也沒有。” “多謝……” 我會死嗎? 要永遠被這樣折磨,確實是死了的好? 不…… 我不想死,我想要活著的。 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我…… 痛苦讓他無暇細思,思考他要做什麼,似乎他也沒有特別放不下的事,特別想要做的事,所剩下的隻有最為原始、純粹的求生欲。 要活下去! 恍惚間,父親、母親還有陳總,他們的影子在心頭走馬燈一樣閃過,音容相貌一如生前。他們的眼神也如當初走之前那樣,對自己充滿關切、留戀和擔憂。 阿昭,你要好好地活下去…… 我想活著啊,爹,娘……我想見到你們,可我也想活著! 還有陳總說…… 陳總? 突然間,湯昭抓住了一絲希望。 眼鏡,我的眼鏡呢? 希望如同火苗,越燒越旺,痛苦都似乎褪去了幾分。 不行,動不了。 應該是刑極的手段,他會封鎖穴道,為了防止湯昭亂來,先讓他動彈不得。 可是我要拿眼鏡啊。 穴道……我也會解穴來著!在地牢裡,他親自教我的。 他怎麼教的來著? 用內力沖穴…… 不行,湯昭的注意力被痛苦占領,無法集中,也沒辦法調動內力。 強行進入,神鳥瀝火訣,給我燒! 腦海中,露出點點金羽的神鳥翩翩起舞,火焰伴隨著它的舞姿,劇烈地燃燒著精神。 心神俱疲之下,痛苦都感覺不到。剩下的一點精神按照路線沖擊穴位。 給我開—— 解開了! 似乎是最後一點運氣發生了作用,穴道就這麼稀裡糊塗的解開了。 湯昭的身體立刻在床上滾動起來,這是下意識的反應,他幾乎立刻就要呻吟慘叫,又猛然咬住了被子。 刑極點住穴道是對的,他差一點就咬住了自己的舌頭。人在極度痛苦下的身體反應是不受控製的,他極度想伸出手,插入自己的腦袋把那塊碎片挖出來。 眼鏡,我的眼鏡。 他一手抓住床單,一手把眼鏡掏出來,戴上。 一定要能有用,麻煩你了,仙女姐姐。 “劍種,未知。” 一行字浮現出來。 我知道是劍種,還有別的沒有? 也不知是不是他精神不夠集中,看了一會兒,看得眼前一片朦朧,並沒有其他的注釋。 隻有那四個字,還有一口井的形狀。 井…… 這個行嗎? 他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也知道這樣做對眼鏡的傷害,可他留著唯一剩下的一次機會,一直不用,不就是以防萬一麼?現在還不夠萬萬分之一麼? 眼鏡的視野中,他找到了唯一一片金光。 桌上的茶杯裡,那裡有半杯水,正冒著光。 如今的排麵是越來越小啦,上次還是臉盆來著。 如果他沒有那麼痛苦,他一定要這麼調侃一句。 他迫不及待上端上茶杯,要把劍種投進去。 怎麼投進去? 劍種正在他魂魄內,人跳進去嗎? 他難道能掉進茶碗裡淹死嗎? 心急之下,他隻好把手指按了進去。 水中沒什麼動靜,倒是恒溫的茶水微微燙手。 他情急得抽出手來,咬破指頭,又按進去,內力、精神力還有他的意念,別管什麼都往水裡投去。 嘩啦啦…… 仿佛仙樂的聲音響起,光暈中,久違的仙女又浮起來。 “少年啊,你掉的是這個金劍種還是這個銀劍種呢?” 她攤開了手,問眼前的少年。 越來越敷衍了,之前手裡還有金光、銀光,現在手裡什麼也沒有,就愣問。 “都不是,我掉的是個普通的劍種。” 一出聲他才察覺,他的嗓子已經啞得像刮鍋底的聲音,仿佛帶了血絲。 “你真是誠實的孩子,我把劍種……” 她說到一半,突然卡住了。 緊接著,一聲脆響,眼鏡片上開始出現裂縫,裂痕越來越大,似要橫穿整個鏡片。 不好……似乎是眼鏡的力量不夠了! 湯昭心急如焚,他意識到如果鏡片真的裂開,他就要失去唯一自救的機會了。 無論如何要挽救一下,挽救眼鏡需要什麼來著…… 吸取力量,從外界吸取。 術器?符式? 眼前就有! 他一轉杯子,手按在杯子把手內側。 那裡有一串符式,用來保溫。 一股暖流從手指往上流去,速度比之前吸取木劍快了不知多少,眼鏡似也知道這是危急存亡之際,放開了吸取。 片刻間,水溫就冷了下去,眼鏡的裂縫也不再擴大,反而有縮小之勢。 湯昭卻不敢再吸,生恐吸乾了杯子也毀了,水麵也沒有了,這一趟仙女就白升起來了,隻得另尋術器。 若在別的地方,即使在檢地司裡術器也算貴重之物,一時半會兒是找不到的。偏偏這裡不同,這是符劍師的屋子,眼鏡在這裡,就像是老鼠掉進米缸。 花瓶,術器。 書,術器。 櫃子,術器。 椅子,還是術器…… 一件件術器在湯昭手中消耗殆盡,變得開裂、陳舊,如同破爛,湯昭雖飽受折磨仍不免心存歉疚,隻想:事急從權,緊急避險,過了這一劫,我一定賠償。 此時,他發現自己脖子上掛著一個小小紅色的福袋,似乎也是個術器,伸手可觸。但鬼使神差的,他覺得最好不用這個,反正這裡術器有的是,不缺這一個。 終於,一片狼藉中,眼鏡艱難地恢復原狀,仙女在水杯裡浮動,又生動起來,開口道:“我把劍種還給——” 仙女的影子背後出現了一道影子,仿佛翅膀一樣展開—— 與此同時,湯昭隻覺得那根放在水裡的手指尖形成了巨大的吸力,仿佛要把他的魂魄從身體裡吸出去—— “啪!” 水杯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 “我有一個辦法。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刑極突然嚴肅道,“置之死地而後生。” 薛夜語還沒反應過來,司立玉已經會意:“殺了湯昭,讓劍種自然脫出,然後你再赦免他?” 刑極搖頭,道:“第一他無罪,我不能赦免。二則,我也不能赦免死人。” 司立玉稍微舒展的眉頭又鎖起,道:“那……” 刑極道:“這要請巡察使。” 薛夜語接著道:“梨花劍?” 刑極點頭道:“天下間大概隻有巡察使能救他回轉,但這也極難,因為機會實在有限,不知巡察使……” “可以。” 隻聽窗外有人突然插話,幾人一怔。薛夜語上前幾步推開窗戶,隻見外麵一道人影站在樹梢上,黑暗中隻見那人目光灼灼,明亮如星。 刑極驚喜道:“巡察使!你也到了?” “嗯,我知道這事。我還挺喜歡那孩子的,為他我可以用掉一次機會。” 刑極鬆了口氣,拱手道:“多謝巡察使……” 隻聽屋中“啪”的一聲脆響,又聽湯昭“啊”的一聲呼叫。 三人幾乎立刻轉頭去看,隻聽“呼”的一聲,一個影子從三人身邊掠過,撞開房門。 房中情形,一覽無餘。 屋中箱櫃倒塌,一片狼藉,地下水跡淋漓,湯昭狼狽地半坐在地上,一手撐著地,另一手兩指微曲,仿佛捏著什麼東西。 那東西,即使在幾雙靈感不俗的眼睛裡也是無色無形的,隻有空間光線微微扭曲。 刑極眼睛越瞪越大,幾乎鉆進那片無形碎片中,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輕吐出兩個字: “臥……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