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虛掩著,走廊中,裡麵的聲音聽得清清楚楚。 聽到“殺了”這幾個字,中年美婦陡然雙眼一睜,袖子微振。 刑極渾不在意地笑道:“夫人莫急,湯昭能夠應付。” -- 隨著湯昭拔劍,屋中幾個站立的男女同時拔出兵刃。 “嚓——” 五把雪刃出鞘,隻有一個聲音。 從酒席至刀光劍影,隻需要一瞬間。 湯昭掃了一眼自己的對手,心中已經有數。 除了兩個少爺小姐沒動,老管家也不動,剩下六個人全部出手,有兩個人持劍,兩人持刀,一人拿鞭,一人持判官筆。 如今劍客崇高,敢持劍的人,默認起碼是重劍士,尋常武者縱然會用劍招也不會拿劍對敵,那是僭越。 對手有兩個重劍士,手中都是術器,沒有法器。 法器足以當縣城土豪的底蘊,平時秘不示人,關鍵時刻也隻會交給嫡係血脈的重劍士。鄭家應該是更大家族,家底當然更豐厚,但也不會給一個失敗的第三子的護衛隨意配法器。 如果有,也在最重要的人身上。 比如那個剛剛出壞主意,現在還袖手觀戰的老頭。 那麼…… 霎時間湯昭已經製定了策略——以寡敵眾,須全力出手,速戰速決! “動手!” 兩個重劍士一左一右,從兩側同時出劍,刺向湯昭。他們顯然配合已久,出劍時機、方向如榫卯契合,嚴絲合縫。另兩個使刀的在後麵跟著,補齊了兩人之間的空隙。顯然這些護衛訓練有素,而且如臨大敵。 正如湯昭立刻拔劍,這幾人身經百戰,瞬間做出判斷,眼前的小子不好對付,當用全力。 唯有一個用判官筆的在旁邊掠陣,目光卻盯著湯昭身後的花惜福。現在湯昭把花惜福身形擋住,沒有進攻路線,但隻要一動手,他身體自然會移動,那時花惜福全身都是破綻。 所以,湯昭不能見招拆招的動手,他也不可能和這些經驗豐富的劍士拚武功。 劍術—— “閃光彈!” 火焰陡然變色,爆發出了極刺眼的白光! 整個房間淹沒在光中。 所有人都覺得自己瞎了,眼前隻有雪白,除了湯昭。 因為隻有湯昭有眼鏡。 這是湯昭模仿故事裡的太陽拳開發的劍術,不能算正經劍術,隻是操縱火焰變色而已,他自己試了好久,試成了最瞎眼的顏色。而且比起原版,這個閃光是持續的,他不取消,所有人都看不見東西。 在光芒中,湯昭堅定的躍起,踩著身前的劍刃,向前沖去。 一步、兩步—— 流火追星! 流火追星本就是沖鋒的劍法,踩踏流火,追逐落星,湯昭在離火獄中苦練,就為了這幾步。 轉瞬之間,已經到了鄭綬的身前,向他抓去。 就在此時,風聲響起。 危險—— 旁邊有危險襲來,湯昭手中劍由豎變橫,火焰由白轉紅,化為鋒利的火刃,向危險處橫掃—— 鐺! 仿佛金鐵交鳴,湯昭隻覺得手臂發麻,死死握住法器。他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劍砍在那管家老頭拍過來的手掌上,火焰裹住了他的胳膊,但他毫發未損。 罡氣! 這是武者修煉玄功之後,得到的可能和劍術正麵抗衡的力量。 老頭的罡氣造詣奇高,湯昭的劍沒附加劍術,竟砍不動他,甚至落於下風,但他目的已經達到。 火焰擋住了老頭,湯昭抓住了鄭綬。 鄭綬身為大家族弟子,當然有武功在身,但他被閃光彈閃瞎了眼,反應不及,且應變能力不行,滿身力道沒使出來,一下子被正麵沖來的湯昭卡住了脖子。 隻是剛剛那一下變起倉促,湯昭不自覺加了力,變抓為推,按著鄭綬的腦袋把他往後推。 後麵是窗戶。 卡啦—— 窗紙破碎,鄭綬的腦袋從窗戶穿出,脖子套在窗欞上。湯昭忙將他拉回,帶起無數紙屑木碎,按在墻上。 “都別動!” 剛剛從閃光中緩過來的眾人仿佛都被點了穴道,連近在咫尺的老管家都定住了身形,隻叫道:“快放開少爺!你知道你現在在乾什麼嗎?” 喘了口氣,湯昭對鄭綬道:“你知道你剛剛在說什麼嗎?” 鄭綬滿頭窗紙碎屑,臉色蒼白,還帶著窗欞破碎的擦傷,但他強自鎮定,顯然基本的素養還在,道:“你別沖動,別做牽連親友的傻事!你可知道陽州鄭氏?” 湯昭冷冷道:“我本草芥,三步之外的事毫無意義。” 那崔姓少女見丈夫被挾持,先是驚慌失措,緊接著不知怎的,心中升起一陣快意,連忙用手掩麵,以免露出不合時宜的表情。 緊接著,她驚呼道: “啊!窗戶外麵!” 湯昭背對窗戶,生恐她詐自己,拚命壓製自己的好奇心不分神,但緊接著所有人的表情都變得震驚。包括從桌子底下爬出來的花惜福。 劈裡啪啦—— 耳邊傳來細小的刺耳聲音,那是…… 雷電摩擦的聲音? 湯昭也忍不住循聲從鄭綬腦袋敲出來的大洞處往外看去。 窗外,空中浮著一人。 第一眼,幾乎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外貌,隻看到他背後兩個巨大的翅膀。 那不是一對相同的翅膀,一白一藍,白色好像輕柔的山巔雲,藍色則明亮淩厲,閃著絲絲電光。 翅膀中間,是個年輕人,最多十六七歲年紀,容貌是鋒利的英俊,神色是驕橫的傲慢。 他漂浮著,踩踏著虛空,漫聲道:“哦,好熱鬧。” 幾乎所有人心頭都是一緊:糟了,是琢玉山莊來人?! 這個時機,對所有人都夠糟糕。連湯昭都有些擔憂,怕來人不知緣由,認定自己欺人。 那就隻有…… 不等湯昭說話,就聽年輕人聲音陡然提高,道:“我剛剛聽說,有人看不上琢玉山莊來著?” 湯昭心中微鬆,鄭綬和那少女陡然心慌,那老管家臉色也變得更難看。 他來得好早!已經把戲看全了嗎? 但現在才登場…… “我還聽說,有人自比垃圾。” 他冷笑著,目光掃過全場,道:“垃圾自有垃圾的去處。城裡有陰溝,村裡有豬圈,還有山林土坑。隨意你去哪裡埋了,燒了,漚了,但我琢玉山莊,不是垃圾堆。” 那崔姓少女反應過來,強笑道:“這位師兄——” 話音未落,那少年手中握住一團清風,往窗戶上按了下去。 轟—— 破破爛爛的窗欞、窗格、窗紙被狂風吹得飛了出去,窗口大開。 他一隻腳踏在窗沿上,指著湯昭和花惜福道:“你們兩個過來。” 湯昭和花惜福對視一眼,放開鄭綬,趕了過去。其餘侍衛還有白刃在手,竟然不敢動彈。 來到窗邊,那羽翼少年露出笑意,一左一右伸出兩隻手,道:“我是琢玉山莊的接引使者,抓住我的手,帶你們去琢玉山莊。” 花惜福又驚又喜,伸手抓住他的手。 湯昭心頭卻閃過一絲疑惑:行程是這樣安排的嗎? 不是說和刑極一起上山去嗎,現在又要他自己先上去? 刑極怎麼辦? 不過他確實要去琢玉山莊,刑極也沒跟他說到了此地之後的流程,莫非本來就是兩人分開走,他由山莊弟子接引? 可能吧?公事歸公事,私事歸私事。 遲疑間,他抓住了另一隻手,緊接著一股大力一拽,把他從窗口拽出。 翅膀一展,少年向空中飛去。 屋中,那少女霍然反應過來,叫道:“咱們也抱上去!” 鄭綬呆了一下,少女叫道:“蠢材,你還有立足之地嗎?”不等他反應過來,從窗戶躍了出去,憑空抓住了花惜福的腿。 這一聲震得鄭綬猛然醒悟,幾個大步爬上窗臺,向前猛躍。 然而他躍得已經有些晚了。他在家中當然學過武功,從小內外打熬,如今力量自然不弱,跳的也很遠,但少年飛得極快,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這一跳,隻碰到了一片羽毛,便後力不濟,往下沉去。 眼見他要從高空跌落,一隻手從上麵伸下來,抓住了他。 鄭綬死裡逃生,心差點跳出來,因為失重感到胃裡一通翻騰,顫巍巍抬頭,正看見另一張比自己更年少俊朗的臉。 頃刻之前,此人還抓著自己的脖子,威脅自己的性命,現在又是他伸手,救了自己。 為什麼? 對方目光平靜,緩緩道:“終究你年紀還小。” 什麼意思?你的年紀不是更小嗎? 鄭綬被風吹得有些迷糊了。 展翅飛翔的少年微微側頭,哼了一聲,放棄了幾個翻騰將那兩人摔下去的念頭,翅膀一振,劃出兩道不同的殘影,高飛而去。 -- “哎呀,這可真是意外啊。我還沒上去呢,阿昭怎麼自己跑了?”不說屋中剩下的人如何驚魂未定,走廊上的刑極也露出了吃驚和為難的神色。 雖然他表情吃驚,但語氣一點兒也不緊張,隻有看好戲的腔調。 那美婦嘆氣道:“還好趕上了,真是不省心,都到了這裡還差點出了意外。要讓孩子平安長大,可有多難?” 說罷,她的眼波掠過屋中人,道,“這些人剛剛無禮,險些傷了兩個孩兒性命,先生不做點什麼嗎?” 刑極袖手轉身,道:“沒辦法,公職在身,很難做職責以外的事。你請便吧,花容夫人。” 美婦微微挑眉,道:“啊,被認出來了。” 她微掠鬢發,笑容漸漸變幻,仿佛春華落盡,寒潮復生:“那我就不客氣了。妾身最受不了,有人欺負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