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出生證算起，一個人手裡少說也要弄百十個證書，必須隨要隨取，用來證明你是你。 　　韓金亮翻箱倒櫃找出來普通話等級證書，準備復印交上去，好像學校要確認一下什麼。 　　他並不抵觸，有要求自有其道理，學校教職工幾百人呢，沒個條條框框管理那還不亂成一鍋粥。 　　再說他有著強大的自信，這都不叫事兒，別說是普通話，純東北英語他也能飆。那天同事打電話問他等在哪裡，他告訴在西樓，同事找好久才找到他，抬頭一看，C樓。 　　去食堂午餐的時候，龐大的飯廳已經人頭攢動，穿著校服的學生們排隊買飯，圍坐而餐，有的在小聲地談論著。這讓韓金亮感受到了一種奇異的安靜。其實並不是絕對的靜，隻是人群的井然有序帶給人的錯覺。他在教工窗口排隊買了一碗撈麵，坐到常明對麵開吃。 　　常明問道：“聽到全體會上對用餐的提醒吧？” 　　韓金亮咽下一口麵，用餐巾紙抹了抹嘴角，學著校長的口吻：“我們提供平價的午餐，為什麼還有些老師非要到校外買午飯呢？結果是我們不方便統計每頓吃多少人......” 　　常明道：“以後有外人來咱們學校，可要提醒他們小心。” 　　韓金亮點點頭：“盤絲洞不要亂闖！” 　　支教日記（12） 　　停水停電停暖氣。 　　（一般晚上會恢復供電，我就可以尋求到一點自己體溫以外的溫暖，也不至於吃晚飯把筷子插到鼻孔裡。）沒有電鈴，領導就征用了我的口哨為鈴。在操場上課後，馬上跑進樓裡，氣運丹田玩命地吹幾下，不然怕樓上聽不見。悲催的是我這個司鈴員沒記性，經常晚了幾分鐘才想起職責，於是收獲了不少老師們善意的白眼和嘲笑，都裝在床頭的玻璃瓶子裡呢。 　　天冷了，我和學生說可以戴手套。焦佳欣今天戴了一雙彩色的毛線手套，應該是媽媽用散碎毛線給織的吧——他用力地誇張地做操，揮舞手臂，希望我能特別關注他。我特意視而不見。過了一會，他無奈地找到了一個借口，舉起手喊道：“報告！老師跳躍運動我可以戴著手套做嗎？”我點點頭，誇他的手套漂亮，他幸福到骨頭裡。（焦佳欣7歲） 　　閆奇肯定是武林高手，我親眼見他課間時和自己的防寒服打架，最終成功獲勝，把外衣一個背摔摔進了操場的一片淤泥裡麵並加以連環飛踩。不過我相信，他的媽媽肯定是武林高手中的高高手，晚上他就會得到老媽的精心指點。（閆奇7歲） 　　室內課。我講到建議同學們上室外課時最好穿運動鞋，頓時幾十隻小腳丫飛到了課桌上麵，無數個聲音響起：“老師你看我這鞋行麼？”我忽然感覺自己的頭比劉歡老師的頭還大。（一年級） 　　可惡的王思哲！他一高興就要把身邊（或者左麵或者右麵或者前麵或者後麵）的同學從身後攔腰抱起一下，而且每次課他都會高興十幾次。我就會十幾次地製止。那次他剛要高興，我用充滿怒火的眼睛瞪著他，他訕訕地將雙手上移，拂了拂張昌盛的肩膀：“你這裡......什麼都沒有。” 　　2013年12月4日晴 　　支教日記（13） 　　山還是山，樹還是樹。 　　樹的葉子掉光了，樹乾裡的水分也早已收斂，使得眼裡的山水景色從水彩變成了水墨。養生裡也講究個冬天的收斂，知道有個詞叫冬藏。 　　16：40，學生早走凈了。太陽下山，空氣因為人們的燒荒和炊煙升起變成了藍色。窗外遠處的犬吠聲一陣陣傳過來，近處麻雀在枝頭的嘰嘰喳喳沉寂了下去。看會兒小說，看看窗外的黃昏，吃晚飯的興趣缺缺。 　　明天要回市區去。 　　周五下午是可以回家的，除非單位有事加班，如果是一天假的話就不回了。俺安心工作，但不代表不想家，畢竟俺這個偽單身還有一份沉甸甸的牽掛。 　　說實話沒想過人到中年還要重溫住宿舍的單身生活，這滋味兒——試試才知道。 　　每次在路上，綠皮火車車窗外的兩種景物總會吸引我的視線。 　　一個是不斷出現的小水塘、小水溝。它們不是流動水，有一點混濁，顏色不一，有的暗紅，有的暗綠，有的暗黑。 　　國慶節帶著媳婦和女兒來山裡玩了一次，見到一條清澈的山溪，在水邊流連了一天。要是那些小水塘也那麼清澈就好了。 　　還有一個，是斷斷續續一片片的墳，無聲地劃過車窗視野。 　　人死後靈魂會消散吧？反正皮囊裡的靈魂去哪裡了還是個未知。它們靜靜地凸出在那裡，靜靜地在我的視線裡遠去，靜靜地提醒我我還活著還在前行還要前行。 　　因為有愛，所以存在。 　　2013年12月5日晴 　　支教日記（14） 　　雷鋒同誌身上有很多優秀品質。我們要學習他樂於助人，學他對敵人秋風掃落葉，也可以學他寫寫日記。 　　這裡的孩子也有很多上學方式：有的結伴步行，有的家長自行車送，偶爾有家長開車送。有的家長一輛車帶著兩三個，那是直接把親戚朋友家、鄰居家的孩子也帶過來了。 　　見過的最拉風的送學，並不是開汽車。 　　晨風中，一位有著鳥窩頭帥得掉渣的爸爸騎著電動自行車，從遠處的山路疾馳而來，找書苑 www.zhaosｈuyuan.com 到校門口一個漂亮的甩尾，後座位飛下一個男孩，奔向校門。孩子身後一聲清喝：“書包不要啦？”孩子又趕緊回頭從車筐裡拽出書包。這時一黑一白兩隻小狗跑過來和孩子親昵地蹭蹭，等到電動車調轉了方向，它們又趕緊狂奔跟上。那爸爸對大家的目光渾不在意，帶著兩隻小狗絕塵而去。 　　膜拜！ 　　什麼奔馳寶馬路虎卡宴，車後不跟著萌寵飛奔，你也好意思出門麼？ 　　2013年12月9日星期一晴沒有霧霾 　　支教日記（15） 　　凍手。香皂都冷得不愛出泡沫。算啦，管他臟不臟，反正手已經沒有知覺。難怪有孩子不愛洗手洗臉，向你們學習！不過周末回家之前還是要把臉洗洗，怕不讓進門。 　　網上曾看到有人爆料，說哪裡的學生用自來水泡飯吃，校領導解釋那是當地的生活習慣，還遭到各種吐槽。現在我相信，那真的是生活習慣好吧！ 　　天下父母心。哪個孩子在爸媽眼中不是寶貝，最好的一定用在孩子身上。山裡人也有不少家境殷實，那是十個我們也比不上的。有心的爸爸媽媽給孩子帶著水瓶水壺，可是有些愣頭青他就喜歡喝涼水。我也記得小時候的水井水瓢水缸，那是我夏天的最愛。 　　所以呢，我在學習、體驗、尊重當地的很多生活習慣，多一點入鄉隨俗，少一些大驚小怪。 　　2013年12月10日晴山風刺手 　　韓金亮看著照片，一個孩子彎腰扭頭，一隻手擰著水龍頭，對著嘴喝冰水。這孩子是誰來著？ 　　他忽然有點肚子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