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霾怕風吹，胡子怕剃須刀推，韓金亮怕不好好睡。他最怕得崔永元癥了，隻要晚上失眠睡不好，一整天都會渾身沒勁兒，食欲不振，工作也沒效率。 　　不光是他如此，很多地球人都睡不好覺，所以每年的3月21日被定為世界睡眠日，那一天誰都可以不起床。 　　睡眠關係健康。 　　又失眠了。韓金亮翻來覆去烙著餅，哢吧著眼睛看屋頂，思緒就如踩著西瓜皮，漫無目的地瞎出溜，苦盼天亮。 　　睡眠不足卻又不困，隻是頭痛。天剛蒙蒙亮，韓金亮就起來了，吃了半片去痛片，端著玻璃水杯到窗前。窗外，兩座四五十層高的大廈頂端和腰際，有紅色的低空警示燈在夜色中不斷明滅，仿佛那龐然大物在緩慢喘息，閃爍著凝視這個世界的猩紅的眼睛。你也沒睡好啊。韓金亮想，在我的科幻世界，你可比擎天柱大得多。 　　今天限號，韓金亮沒開車，綠色出行。他鉆出地鐵，向學校方向走去。 　　在一個路口，看到綠燈還有十幾秒，這個燈時過不去了，他減慢了腳步。片刻之後，他發現倒計時的綠燈停在了八秒，趕緊又快走幾步。可是剛踏進路口，倒計時又開始跳動了，他又從斑馬線上退回來。等燈等燈等燈等燈燈燈，玩兒呢？讀秒的紅綠燈還會卡停！ 　　T城和眾多都市一樣，很多道路以城市命名，如南京路、成都道、香港路、哈爾濱道。韓金亮還在外環見過拜泉道，那是北方苦寒之地的一座小城。韓金亮特意拐進拜泉道溜了溜，街道果然不如南京路寬敞，不如大理道精致，透露著一股子接地氣的樸實無華。 　　還有的道路以名人命名，比如張誌忠路，中山路。 　　還有的以山水命名，比如長江道，黃河路，黃山路。 　　還有叫建國道，勝利路，和平路，利民道的，還有的叫泰達大道，賽達大道，國展大道。韓金亮還路過一個地方，叫金亮廣場。當然和他沒啥關係。 　　據說“道”和“路”是有經緯區別的，韓金亮也分不清，他能明白學生集合分橫列和縱路，已經非常不容易。 　　一位媽媽帶著個剛剛會走路的小女孩站在校園外柵欄邊。那寶寶離開媽媽幾步，走去校門口向裡麵看了一眼，又慌忙跑到媽媽身邊，緊張地說：“媽媽，我看到了！”媽媽蹲下身問她：“寶貝你看到什麼了？”她緊張地說：“我看到了學校！” 　　韓金亮嘆口氣，我也看到了。 　　大劉起身穿防寒服，打了個哈欠。韓金亮看著他的黑眼圈：“沒睡好吧？”大劉無奈地咧咧嘴：“兩個小時喂一次奶，沒個囫圇覺。”他喜得二胎，小公主還沒滿月，正是累人的時候。雖說人家是母乳喂養，但他以實際行動書寫伺候月子，也挺熬人。“我家老大沒這麼不省心啊。” 　　韓金亮勸他：“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大劉道：“你說人話。”韓金亮道：“國家現在鼓勵三胎。”大劉氣道：“我兩個，你羨慕去吧。”韓金亮滅火了。放開二胎的時候，他們兩口子已經上歲數了，就沒考慮再生。他不再理大劉，套上口哨，帶上秒表，夾好名冊，起身去操場。 　　空氣難得的乾凈，天空像剛剛用洗衣粉洗過，藍藍的平鋪在頭頂。兩架飛機在操場上空交錯飛過，一架拉出了長長的白線，一架屁股後麵卻沒有痕跡。大劉夾著記分冊走了過來，見韓金亮正抬頭看，說道：“兩架飛機相向而行，多久以後相撞？”大劉兒子上小學，他的數學頭腦被兒子熏陶夠嗆，上次說起一個水池一邊放水一邊注水多久水能滿，他說真特麼浪費，關上出水口開秒表記一次不就得了。 　　韓金亮學著他把記分冊夾到腋下，搓了搓凍僵的手：“你看這兩架飛機，為啥一個拉白煙一個沒有煙？”大劉活動了一下凍得僵硬的膝蓋：“發動機不一樣，一個燒柴油一個燒汽油。”韓金亮搖搖頭：“應該是一個在踩油門兒，一個在空擋滑行。”大劉用肩膀拱了一下韓金亮：“沒文化！飛機哪有手擋的？都是自動擋！” 　　一個男生一直跟在大劉屁股後麵，戴著個超高度近視鏡，鏡片上一圈兒一圈兒的度數看著就暈。這孩子有明顯的戀師情結，粘著大劉時不時想要去抱大劉的胳膊。大劉不耐煩地甩開手，但是那孩子仍舊鍥而不舍。他聽到兩人胡扯，一推鼻梁上的眼鏡，認真道：“老師，不是的，拉白線是因為飛機排放的廢氣和外界空氣有溫差，所以會凝結水汽……”“去去去！別插嘴，再繞場跑兩圈！”孩子還沒說完就被大劉打斷了，那孩子居然很聽話，戀戀不舍地離開去跑步了。 　　 　　學校麵臨大檢查，老師們課裡課外忙建設。學校從設施配備到教風學風肉眼可見地提升。就連草地邊上那排銀杏都站得越發整齊挺拔了些。 　　韓金亮忙乎完體育課、大課間、社團活動，又參加了一個緊急會，回辦公室靠到椅子上都不想去夠桌上的水杯。常明也回到了辦公室，把頭仰在椅背上，嘟囔這是忙死人的節奏啊。韓金亮問：“上了幾節？”常明比劃了個“六”。 　　小邊一股風一樣進到辦公室，到辦公桌上的資料中一頓翻找，找書苑www.zhaoshuyuａn.com 轉頭吩咐跟在身後麵的女生：“把這張分配表貼到瑜伽教室前麵墻上。告訴閆佳佳，她的書法條幅明天必須拿來掛好。叫各組小組長把瑜伽墊都消毒好好擦擦。對了，窗臺上再放幾個小盆栽，準備了麼？”女生說放學就去準備。韓金亮起身把桌上的一個小盆多肉拿起來，塞到那學生手裡。小邊眉毛一挑，向她的愛將甩了甩手：“快去快去！”接著用手拍了一下額頭，“哦，還得去德育一趟。”風一樣刮出辦公室，見到大家都看著她，臨出門甩回一句：“別理我！”韓金亮直咧嘴，似乎年青人更忙些。 　　常明道：“把花兒送學生了？夠大方啊。”韓金亮道：“給他們用吧。你沒看爆料有老師因為收盆栽都被通報啦？”常明笑笑：“你就因為這個睡不著覺？”大王姐在身後哼了一聲，輕撫了撫自己桌上的小盆栽：“我這盆又發新芽了。小韓，等我退了，這盆也給你。” 　　韓金亮笑了。他拿起桌上一張賀卡打開，裡麵站起了卡通版的姚明、喬丹、詹姆斯，下麵還有一行小字：韓老師，祝您教師節快樂！後麵還畫了一個卡通笑臉。 　　去籃球館的時候，韓金亮看到化學實驗室的老駱穿著白大褂站在一樓大廳。“老駱還沒下班啊！”老駱道：“新進了一批實驗器材，還沒到。”“這次迎檢你們也夠忙。”“那必須的。”韓金亮打量一下老駱：“你這，更像個老中醫。”老駱一推眼鏡：“我看男科的，你來啊，手到病除！” 　　從籃球館出來，韓金亮身困體乏，他深深地感覺到，今天晚上能好好睡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