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要禦駕親征，東去平定惠潮！” 　　十二月上旬末，廣州行在。 　　癱瘓在龍椅上、本來靜若處子的朱由桹，突然就動如脫兔地站了起來，與此同時，他還向臣子們大聲宣布了自己的決定。 　　眾臣子被突然跳起來的朱由桹嚇了一跳，畢竟他們之中，有很多都是五六十歲的老頭子了，心臟並不是很好。 　　“陛下，那惠州總兵李士璉雖在長樂、興寧私自擁戴趙王，但朝廷已經遣使命其歸藩。隻是那裡畢竟地處偏遠，恐怕來往時間漫長，還請再稍等一些時間，不要妄動刀兵。如今大敵當前，切要以唐魯之事為鑒，莫要鬩墻……” 　　內閣首輔陳子壯猶豫了一下，向朱由桹如此勸說到。 　　隆武之時，他便已經被隆武帝擢升為東閣大學士，隻是在崇禎年間他因為議論宗室之事與唐王有過節，才辭而不就。 　　雖然在桂王監國之時，他也有附名擁戴，但嚴格來說，他那個時候還是一介平民，無官無職。可是桂王登基稱帝之時，就是一口欽定了他來當首輔。眾臣雖然對此驚訝，但陳子壯是萬歷四十七年的探花，在弘光朝也出任過禮部尚書，出任首輔，資歷肯定是足夠的，於是他們便也無話可說。 　　“陳愛卿有所誤會，朕擔憂的不是惠州趙王之事，而是潮州之事。” 　　潮州之事？朱由桹此言一出，群臣更是納悶。 　　“潮州府治下各縣雖然混亂，但潮州府城還算是安定。而且昨日，潮州府發來的塘報便是告知潮州府太平無事，並無建奴軍來襲……” 　　“此乃欲蓋彌彰、不打自招之把戲！”朱由桹言之鑿鑿。 　　接著他補充道：“錦衣衛在潮州部署的線人來信了，明確告知潮州府城已經被李成棟一萬兵馬攻占。正所謂得寸進尺，李成棟的下一個目標，一定就是惠州。惠州府乃是廣州東麵門戶，朕要好好守衛。不僅要守住惠州府，朕還要帶著近衛軍在惠州府把李成棟那狗東西打個頭破血流!” 　　聞言，蘇觀生斟酌片刻，勸諫道：“若是潮州之變屬實，朝廷可遣一將，率軍守衛惠州。如今國家危難，陛下九五之尊，宜坐鎮廣州，運籌帷幄，不可禦駕親征，輕易以身涉險。” 　　雖然還是對朱由桹的諸多言行舉止不以為然，可是這一個多月以來，朱由桹表現出來的勤政、節儉等方麵的優點，還是讓蘇觀生從中看到了隆武帝的影子。而在蘇觀生看來，隆武帝嚴格來說也是蒙難於“禦駕親征”，於是蘇觀生心中對禦駕親征這四個字難免有些抗拒。 　　隨後，對於朱由桹禦駕親征的決定，呂大器等人也予以反對。 　　呂大器雖然依然看不起蘇觀生這個監生，而且還因為蘇觀生入閣名次正好排在他之前這件事情，已經惡心了整整一個多月，每天連飯都吃不好。但在這種皇帝打算以身涉險的大是大非問題上，他呂大進士還是要和蘇小監生站在同一條戰線的。 　　剛愎自用的朱由桹雖然早就在心中打定主意，不會讓群臣影響他那完全正確的決定。 　　但看著群臣的反對聲音來勢洶洶，朱由桹還是打算聽一下群臣的看法。當然，僅僅隻是聽一下，取是肯定不會取的。 　　群臣的意見之中，有提議隻是加強戒備，要再詳細調查一下潮州是否真的陷落；有提議遣將率兵守衛惠州以阻李成棟；有覺得惠州已然陷落，還是收縮兵力，專心保衛廣州；還有提議潤往肇慶的…… 　　就是沒有贊成他禦駕親征的。 　　即使是王化澄，那位一向帶頭擁護朱由桹決定的懂事之人，這回也大概感覺局勢實在有些太過於逆風，於是連他都沒敢站出來擁護朱由桹的決定。 　　朱由桹看到這種狀況，心中也是微微有些驚訝。不過，最終他還是決定堅持自己，他對群臣言道： 　　“根據線人來信，李成棟雖有一萬兵馬，其中卻隻有一半是其本部兵馬，另一半則是原屬鄭芝龍的降兵。而李成棟對這些福建降兵不夠信任，將其留在潮州。因此，李成棟能夠過來進攻惠州的，僅僅不過四五千人。 　　就按他五千人來算吧。對付這五千人，朕打算帶領兩千騎兵、五千步兵出擊。兩千加五千，就是七千。無論怎麼說，七千對五千，優勢在我！” 　　讓朱由桹意料不到的是，在他說完這一番話之後，群臣的反對聲更加大了。 　　本來，群臣們還以為朱由桹禦駕親征，肯定要把廣州的近衛軍和精銳守兵全部帶走，至少帶個二三萬人。卻不曾想，皇帝陛下居然僅僅就帶七千人，還說什麼優勢在我的鬼話。 　　打仗是靠人數的嗎？人數多就有優勢？就能贏？ 　　沒有這樣的道理。 　　在許多朝臣們看來，建奴軍都是超人，短短兩年多的時間，就能夠從山海關一路打到廣東，可謂橫掃天下，所向披靡。 　　而大明軍隊卻都是一幫紙糊的兵，哪怕有看上去比較強的海宋兵，但畢竟稀少，野戰時候遇到天下無敵的建奴兵應該還是夠嗆。 　　總之，在野戰之中，二三萬明軍都不一定能打得過五千建奴兵，皇帝陛下你隻想著帶七千兵就去迎戰？這不就是閻王桌上抓供果——找死嘛。 　　朱由桹又耐心地向群臣解釋了一下李成棟那廝的兵馬，其實都是屬於原來弘光朝的江北四大匪幫的，都是投降建奴的漢奸綠旗兵，戰鬥力肯定比不上建奴八旗兵。 　　群臣仗著人多，卻還是依依不饒。可能他們之中的確就是有人覺得隻要是打著建奴旗號的敵軍，就都是無敵的。也可能他們之中，也有人隻是想著讓一向不聽諫言的皇帝來聽一下諫言，以此來壓壓皇帝的氣焰。 　　…… 　　最終，雖然搞的極為不愉快，但借助著實權武將的鼎力支持，朱由桹還是強硬地鎮壓了文臣的進諫。至於實權武將為什麼會鼎力支持朱由桹禦駕親征，當然是因為這些實權武將大部分都是海宋人啦。 　　回到行宮後，聽聞朱由桹要禦駕親征，兩位太後、已經成為皇後的小王、以及其他幾個妃嬪，都也來勸說。 　　朱由桹連朝臣的意見都不聽，自然也不會聽這些女人的。 　　對待妻妾，他擺出皇帝和丈夫的威嚴，將她們好生訓斥了一番，連貴為皇後一向得寵的小王都被訓斥的眼淚汪汪，其他妃嬪就更不敢造次了。 　　對於兩位太後，畢竟是長輩，他還是沒敢於去訓斥，但連哄帶騙了一番，最終也把她們倆都給搞定了。 　　總之，最終朱由桹宣布數日之後，他要親自率領馬步軍七千東征。 　　其實幾日之前，他就任命武靖伯李明忠為南韶總兵，率領六千狼兵鎮守粵北，防範江西敵軍。軍隊整編之時，朱由桹考慮到這狼兵多為瑤、僮之人，便沒有將其與漢兵一起整編。但朱由桹也沒有完全放棄對狼兵的控製，他多少也對狼兵摻了一些沙子，以做監視。 　　雖然，朱由桹覺得金聲桓那廝消化江西需要一定的時間，至少幾個月之內應當沒有能力南下，但廣東此時有北、東兩麵向敵，在他親自東征的時候，北方自然也應當做些布置。 　　至於出征的軍隊，二千騎兵，自然就是羽林衛全體出動。而五千步兵，朱由桹打算從龍武衛和虎賁衛之中，各自抽調一半兵力，湊合成五千步兵。 　　期門衛和龍武衛餘部、虎賁衛餘部，以及兩萬廣州守備軍，還是繼續守衛廣州。畢竟，現如今，朱由桹將廣州視為自己的老巢，這裡有他的宮眷，有他的朝廷，有他那剛剛起步的軍火行業……，有好多東西，必須好生保衛。 　　況且，有些多疑的朱由桹也擔心他堅持禦駕親征，這一意孤行之舉動，有可能招致文臣不滿，導致他們在後邊做小動作。若是他在外禦駕親征，後方防備不嚴，有叛臣狗膽包天偷了他的老窩，在廣州另立朝廷，甚至投降李清，那可就著實不妙了。 　　雖然朱由桹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小，但廣州乃是他的巢穴重地，哪怕操一萬個心來重視也不為過。 　　總之，在朱由桹看來，必須要在廣州保持充足的兵力留守。況且，他自信七千馬步軍已經足夠收拾李成棟了，畢竟這七千人之中，海宋兵能夠達到三成。 　　說起來，朱由桹想要的一千桿合格的燧發槍以及刺刀，因為時間倉促，再加上工匠手藝確實太生疏，再加上朱由桹也沒有實現他提供足夠資源的承諾…… 　　總之，一個月之內，工匠們用手搓出來的合格燧發槍以及刺刀，數量遠遠不足一千桿。 　　朱由桹也沒有辦法，即使燧發槍數量沒有達到目標，他還是打算帶兵出征。 　　因為這次東征，其實是蓄謀已久。朱由桹早就把已經擁有的三千多桿燧發槍，配裝給了期門三衛，讓他們訓練了不到一個月，在海宋軍官的細心教導下，他們應當也能基本熟悉一下武器。 　　如今從龍武、虎賁二衛挑選五千兵，把三千桿燧發槍都給他們使，這樣每十個人也能平均有六七桿燧發槍，在朱由桹看來，這也算是差強人意吧。 　　至於海宋兵用什麼遠程武器，把燧發槍和刺刀給了別人的話，他們還有燧發手銃……，以及強弓重箭。 　　畢竟，這強弓重箭，建奴兵用得，海宋兵就用不得？ 　　在朱由桹看來，海宋兵這幫真超人，相比於火槍，還是用弓箭更加合適。海宋兵體力強悍，使用弓箭的射速肯定比使用燧發槍的火槍兵要快，而且至少兩百磅拉力的重清弓，搭配三五兩的重箭，威力也著實不容小覷。 　　朱由桹自信即使相比於一向以強弓重箭聞名的建奴兵，海宋兵的強弓重箭也應當會更勝一籌。 　　他非常期待假超人八旗兵在遇上他的真超人海宋兵之時，被海宋人的強弓重箭暴打時候的反應。 　　…… 　　“怒發沖冠，憑闌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裡路雲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十二月十一，廣州東校場，誓師大會，數千東征將士臨行前齊聲高唱滿江紅。 　　此乃出征之日，朱由桹頭戴寬沿六瓣明鐵盔，身穿由上百塊鐵甲片編綴而成的罩甲，腳蹬鐵網製甲胄靴，胯下騎著名為麟鹿的高頭大馬，全身上下武裝到牙齒，再加上長相十分英俊……總之在廣州軍民看來，皇帝陛下的扮相就是十分威武霸氣。 　　說起來，這麟鹿馬自然也是來自於海宋。海宋兵出生時候帶來的一千匹上好的戰馬，朱由桹從中精心挑選了五匹據為己有。他想起來“指鹿為馬”的典故，便反其道而行之，將這五匹寶馬全部以鹿命名：龍鹿、麒鹿、麟鹿、鳳鹿、凰鹿。 　　此時，朱由桹盯著麾下的數千大軍，默默聽著他們高唱廣東話版滿江紅，臉上露出抑製不住的笑容。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在朱由桹看來，比照大明如今的形勢，這滿江紅唱的可著實應景。 　　軍伍之中，李大虎、李二狗、王墩子等有幸被選出出征的軍士，跟著海宋軍官，大聲唱著。 　　經過一個多月的訓練和教育，每天聽長官給他們講嶽爺爺精忠報國的故事，他們多少也能夠明白這嶽爺爺的滿江紅的含義，於是他們唱起來，找書苑www.zhaoshuｙuａn.com 也都是誠心誠意。 　　畢竟，說起來，自從近衛軍成立之後，向來吝嗇的朱由桹也下了大本錢，讓士兵們一天三頓吃飽飯，以保證能夠有體力每日進行操練。 　　月初發上個月軍餉的時候，也讓海宋兵全程監督，堅決維護朱由桹親自向士兵做出的“不克扣一兩銀、一鬥米”的承諾。 　　除了物質之外，朱由桹也命令各級軍官加強對士兵的思想教育，這所謂的思想教育，其實歸根結底就是四個字：忠君報國。 　　在朱由桹的倡導下，近衛軍士兵天天都要拜武聖嶽飛，天天都要聽嶽武穆的故事，天天都要唱好幾遍滿江紅、精忠報國之類的軍歌。 　　而且每天吃飯之前，都要軍官詢問士兵幾個問題，士兵都能夠回答上來才給飯吃。 　　軍官問：“我們吃的是誰的飯？” 　　士兵要高聲答：“吃的是皇帥的飯！” 　　軍官再喝問：“我們穿的是誰的衣？” 　　士兵要再高聲答：“穿的是皇帥的衣！” 　　軍官最後問：“願意為誰效命？” 　　士兵斬釘截鐵齊答：“願意為皇帥效命！” 　　因為武器、裝備、錢、糧這些物質都確實能夠保證發到士兵手上，這些士兵們回答起來這些問題，也都算是誠心誠意。 　　於是，這建立在物質基礎上的“忠君報國”的思想教育，效果自然是很好的。 　　“出征！” 　　士兵齊唱三遍滿江紅、精忠報國之後，朱由桹看到時辰已到，便大手一揮，下令大軍馬上開拔。 　　出征的號角聲，悠揚而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