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安撫完賓客的情緒,妥善安排好死者後續事宜的俄拉爾匆匆回到書房。 給自己倒上一杯象征勝利的美酒,緩緩舉到唇邊,卻聽到手下帶來一個不好的消息。 “什麼?”昂貴的酒杯落在名貴的地毯上應聲而碎,激動的俄拉爾聲音有些走調,“三十人的弓箭手方陣,十二人的魔法師方陣,還有倫納德率領的非凡者小隊都沒能攔住刺客?” “他們乾什麼吃的!倫納德呢,叫他給我過來!”響亮的聲音從瘦弱的身軀裡傳出來,旁邊有一雙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胳膊。 恭敬的跪在地上的是一團漆黑的線條,“倫納德先生受了些傷,正在接受治療,其中拉文大師的弟子傷得最重,醫師表示他以後可能無法重返戰場了。” “拉文——”念叨起這個名字,俄拉爾皺起了眉頭,“關於刺客的樣貌,可否有人看清楚了?” “倫納德先生說刺客蒙著麵,但體形看起來像小孩子,左手帶著手套可以千變萬化,還會用無形的能量造成攻擊。” “左手千變萬化?無形的攻擊?”俄拉爾的眼神銳利起來,“我懂了,是那個小子。” 他當即從奢華的座椅上起身,越過滿地玻璃碎片,在窗戶前來回踱步。 “那幫長耳朵竟然敢騙我,鬧出了那麼大動靜,竟然連一個小鬼都解決不掉。” 稍事片刻,俄拉爾轉身吩咐道:“德羅戈,安排馬車,送我和格萊姆斯去城堡。然後,三號抽屜,你知道該怎麼做。” 德羅戈應了一聲,化成黑霧消失了。 之前坐在俄拉爾身旁的男人朝他揮揮手,舉手投足間帶著一種莫名的威嚴,就連說話的語氣都充滿了王霸之氣。 “我親愛的公爵,別生氣了,明天就等著看我的表演吧。” 俄拉爾聽到這個聲音回過了頭,看著端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放聲大笑起來,那笑聲囂張至極…… “當——,當——”敲鍋打盆的噪音直接將我從睡夢中吵醒。 我扒開麵前的破毛毯,露出一條縫隙,寒風便迫不及待的從外麵鉆進來。 外麵吵鬧、喧囂,卻一個人也沒有。 聲音是從巷子外傳來的。 我頂著身體上壓著的雜物緩慢起身,積雪撲簌簌的往下落,在身邊堆成一條綿延的山脈。 這是暗殺俄拉爾失敗的第二天,我從外城區的某個小巷中醒來。 巷子外,吵鬧聲依然響個不停。 我從起身處摸出一件褐色鬥篷,套在身上,遮住下麵深紅色的獵裝夾克,好奇的靠近巷子口。 終於聽清外麵道路上的人在喊些什麼: “快來快來,安德烈陛下正在南門廣場上演講呢!”有人扯著嗓子喊。 “當——,當——,國王陛下痊愈了!國王陛下出城堡了!”有人敲著鍋喊。 “喔——!喔——!陛下痊愈嘍!陛下痊愈嘍!”這是小孩子們在喊。 總之,每一個人都將這天大的好消息告訴眼前的其他人,大家都放下手中忙碌的活計,往南門廣場上跑。 國王?是那個大膽改革,收繳貴族權利的國王嗎? 怪不得他們如此興奮,這樣的好消息確實值得他們奔走相告。 可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原本抱病多年甚至有可能已經遭遇不測的國王突然冒了出來,我總感覺有點不真實。 來不及細想,我整理好衣物,混進人群裡,也準備去瞧一瞧這大病初愈的國王準備講點什麼。 辛迪諾城原本隻是一個依山而建的小鎮子。背靠以險峻而聞名王國的亞歷克西亞山,吸引了大量富有冒險精神的人前來探索。 這些籍籍無名的小鎮居民恐怕誰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會一躍成為王都的居民。 大規模的城鎮翻新、擴建計劃隨之而來。新的城區由現在的小鎮,向東沿著亞歷克西亞山的方向,延伸出一片區域來,被命名為內城區,供搬遷至此的貴族們居住。 而原先的城鎮被合並進擴出來的外城區,成為拱衛內城區的存在。內外城之間同樣屹立著高高的城墻,開有西、南、東三個城門,供來人通行。 整個辛迪諾城的全貌便是三層結構的半圓形區域,拱立在亞歷克西亞山南麓。 最外圈的外城區包含著內圈的內城區,國王所在的亞歷克西亞堡聳立在半山腰,俯瞰著整座城市,由內城區的一條街道直達峻峭的山峰。 當我來到位於內外城交界處,南門外的廣場上時,這裡早被聞訊而來的平民百姓堵得水泄不通了。 我拚命往前擠,才終於擠到一個能夠看清高臺上所立之人樣貌的位置。 此人身穿紅金相間的長袍,袍子上的金色是用金線裝飾出的紋路,手持鑲滿寶石的黃金權杖,頭戴純金冠冕,一頭白發被整齊的藏在王冠之下,看起來威儀、莊嚴。 他一定就是痊愈的國王了。 而我到來的時候,國王的演講似乎正至高潮。 “……你們的國王睡得太久了,整個王國都沉睡的太久了,以至於讓某些惡貫滿盈的不義之徒膽大妄為,妄圖將美好與幸福從你們手裡奪走!” 情緒激昂的國王突然停了下來,他似乎是哽咽了,臺下的民眾同樣跟著眼含熱淚。 國王整理片刻情緒後,才接著說:“那些危難中失去親人的人,那些不得已流離失所的人。那些成為孤兒的孩子,失去孩子的父母。王國之下的每一個家庭,每一個公民,我都要向你們說一聲對不起。你們的國王,辜負你們了。” 國王用最高禮節向著臺下的每一個人行禮。 人們受寵若驚。 有的人甚至放聲大哭。 行禮完畢後,國王又開始了慷鏘有力的演講: “作為王國的子民,作為我的子民,不要哭泣,我有義務照看好你們。而作為我的好輔臣,你們的好公爵,王國最可靠的支柱——俄拉爾·薩伏伊公爵,竟然在昨日給自己兒子舉辦的訂婚宴會上遭遇了叛軍的襲擊! “所幸我的公爵有守護王國千百年的清遠之神庇佑,從恐怖的災難中逃了出來,但參加宴會的其他人就沒有如此的好運了。” 國王從旁邊衛兵隊長的手中接過一張紙,大聲的念誦起來:“這上麵是昨晚因叛軍的襲擊而遇難的王國子民,為了這上麵的每一個人及其親屬,讓我們為他們默哀。魯賓·坎寧安、桑福德·羅蘭子爵……” 他擲地有聲,每念一個名字就要停頓一下,閉上眼低下頭,為其默哀三秒鐘。臺下的民眾同樣照做。 短短十幾個名字,國王念了至少三分鐘,其間不乏為逝者朗誦悼詞的場景。 他看起來極度悲傷,幾欲痛哭出聲,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是真情流露。 正因為如此我才有了強烈的違和感。 這人一定是一個演員,一個足以被稱為影帝的演員。 臺上,為國王遞過紙條的衛兵隊長,以鷹隼般銳利的目光掃過臺下的民眾,將一個個可疑目標記在腦海中。我自然注意到了這個人,正是昨晚逃跑時遇到的那名非凡者。 為了不被他認出來,我也學著身邊人的樣子,低頭,抹眼淚。 人們悲傷過了,國王也收起了悲戚的麵孔,繼續說道: “我清楚地記得,這份名單上的許多人,在我患病之前便已是能臣,我們共同努力,為了使這個國家變得更好。但總有危害王國的蛀蟲,在我們共同守護的成果上鉆出一個個洞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們是蛀蟲,是敗類,是腐壞的渣滓,陰險、邪惡、殘暴……你甚至找不到一個準確的詞來形容他們。這些家夥不止危害統治,破壞民眾之間的團結,甚至還將武器對準自己的親人。 “當我得知,王國邊沿部分的小鎮爆發叛亂,甚至公然宣稱獨立支持叛軍的時候,我是心痛的。而比我更痛的是那座小鎮裡無辜的人民,他們在叛軍的殘暴統治下又該如何堅持下去。 “還有諾卡斯爾城發生的悲劇,慘無人道的叛軍連城裡的老人與孩子都不放過,那無數條曾經鮮活的生命,無數個破碎的家庭,讓我痛心疾首…… “而上麵這些犧牲的人們使我們警醒,讓我們得以看到那些善於製造事端的叛軍的真麵目。這份名單上的每一個人,包括在叛軍的暴行中犧牲的每一個人,都是戰士,是英雄,是先驅者,更是時刻在時刻提醒著我們。 “這些叛軍,還有敢於支持他們的王國的作亂者,都要為他們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為了這份名單上的每一個人洗刷自己的罪孽。” 國王一拍麵前的高臺,義正辭嚴的說: “我的子民們,從現在開始,我將集結軍隊,討伐叛軍,奪回被叛賊占領的小鎮。將來,我還要親率軍隊,抵達前線,將襲擾邊境的精靈全部趕回森林去,收復王國故土!” 僅是這一句信口開河般的言辭,人群便開始沸騰,並逐漸轉向狂熱。 越來越多的人高呼“安德烈陛下萬歲”。 見形勢不對,我扭頭悄悄鉆出了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