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人琴合1(1 / 1)

忠武天下 硯山觀月 4874 字 2024-03-21

薑山謝過,坐於琴前,十指落上弦。   轉瞬間,琴弦歡動雀躍,琴音好如山泉傾瀉而下撞擊巨石水花四濺,喜怒哀樂夾雜其間,酸甜苦辣乍隱乍現。聽似迎春萬物復蘇,聽似遇夏酷熱難當,聽似約秋涼爽宜人,聽似臨東天寒地凍,情意兒真偽難辨,飄忽不定,給人一種忽近忽遠、若即若離、亦幻亦真的感覺。   聽眾們置身其中,心頭明明有苦卻不酸,明明有哀卻無痛,明明有怨卻無恨,明明有喜卻難樂。一時真就不知,如此琴音,形如鏡裡看花終隔一層,水中撈月伸手既無,怎會出於薑山一個武夫之手!奇哉怪哉!   劉文心將琴音兒聽進心裡,化成歌詞,緩緩說來:“彩袖殷勤捧玉盅。當時拚卻醉顏紅。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從別後,憶相逢。回回夢繞與君同。今宵有請蘭缸(燭臺)照,猶恐相逢在夢中。”   如心說道:“姐夫,這曲兒出於他之手,太假了。讓他換個別的。”   劉文心朝薑山喊道:“薑大公子,如心姑娘不喜你這麼彈曲,換個別的。”   薑山看向如心問道:“敢問顏姑娘,你想聽什麼曲兒?”   於顏如心來說,好不容易跑來相聚,相處不到兩日就得分離,美好時光實在太過短暫,說什麼也不能在多愁善感中度過。隻聽她回話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憂。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去悠悠。”   這感情好。可此時的薑山,該彈些什麼呢?   心想自己前來荊湖,就是為了戡平叛亂,就是為了給荊湖帶來太平,就是為了讓荊湖百姓過上平安喜樂的生活。捫心自問:“那何為平安喜樂的生活?”在他心裡,不過寧靜心致遠,豐收心無憂。   想著這些,薑山十指落上琴弦,歡歡喜喜彈奏起來。   霎時之間,琴音滿堂飄舞,像極了人的心聲,似龍吟,似虎嘯,似鹿鳴。遠遠聞之,好如置身花海,錯雜燦爛,咫尺天涯;近近聽來,好如置身麥田,平澹無奇,一衣帶水。   劉文心甚覺離的很近,和音唱道:“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稻花香裡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七八個星天外,兩三點雨山前。舊時茅店社林邊,路轉溪橋忽見。”   白穀心受感觸,低聲自語:“努力後,過得上、且珍惜得來的生活,才是好生活。”   程之煥附和道:“是啊!大音希聲,大象無形,往往視而未見,聽而未聞。要是大音不希聲,大象不無形,視而能見,聽而願聞,美好豈不就在眼前?又何須不切實際而舍近求遠,困困惑惑,害人累己。”   薑山起身離座,回到飯桌,同眾人一起吃喝起來。   如心給薑山夾了一筷子菜,說道:“你今兒這曲子,彈的前所未有的好。”   薑山吃下,滿懷激情地說道:“那是。想我薑山,一生就想像師父那樣,身跨馬,萬裡平川;腳落足,千峰俯瞰;頭枕舟,碧波千層。人生自美,美在有心;人生自強,強在有誌。窮時,似蜻蜓駐足荷尖,似青蛙鳴喚稻田,真情自有,獨善其身;達時,似大鵬翱翔天際,似白鶴直上九霄,抱負伸展,兼濟天下。”   如心笑道:“你就臭美吧!”   薑山說:“雖說人不臭美枉少年,但還是吃飯要緊。吃飯。”   眾人酒杯往來,筷子不停,很快就將午飯吃好了來。   薑山給了那父女倆一兩銀子,如心付了飯錢,離開酒樓。   顏如心怕回到縣衙無所事事,難以打發日子,想四處逛逛。薑山雖不樂意,卻不願拒絕,牽著如心的手話別其他人,行走於街道之上,東看看,西瞧瞧。所過之處,民生疾苦一路留影,不絕如縷。   薑山問如心“是在這裡待著好,還是在江陵府待著好?”   如心答道:“在江陵府呆著自然好,就是有些舍不得離開你。”   薑山說:“要是真舍不得,那明日隨你姐夫劉文心他們去澧州先住著,等我拿下了石首全境,再去澧州府看你。”   兩人邊走邊說,剛路過一座古舊的宅第,一縷琴音從門縫間穿透出來,極為感人。薑山打住腳步,豎耳細聽來,琴音雖苦澀不堪,卻憂傷自然。聽著聽著,不經意間心苦神傷,眼角滾落了一滴淚珠。   如心問:“怎麼哪?”   薑山說:“不怎麼,有人彈的曲子甚是好聽,不免心動了來。”   “我怎麼沒有聽見!”如心詫異,又不願不信,小聲問道,“你是從那裡聽來的?”   薑山朝身旁舊宅的大門指了指,說道:“從這門縫裡傳出來的。”   如心靜下心聽了聽,好像似有那麼回事。可聲音極為微弱,若不專心致誌,是聽不出來的。問薑山:“你不是跟我聊著天嗎?怎就輕而易舉的在意到了?難道你一心可二用?是不是?”   薑山嘻嘻一笑,摸了摸如心的臉頰,笑答道:“我說如心娘子,你這瞎猜的本事,好似太不以現實做依據了。我對你,可說是一心一意,哪來的一心可二用。”   如心說:“你要不是一心可二用,那我心裡隻有你,你怎能輕易聽出琴音來?”   薑山笑道:“不瞞你說,我師傅師娘教養了我十來年,我是伴著我師娘的琴音長大的,曲子越動人,越能勾起我的注意力,自是要比你能輕易聽來些的。”   如心瞧著那開始有些腐化的大門問道:“裡邊的曲子很動人嗎?”   薑山說道:“裡邊那位,若猜的不錯,就像一位滿腹才華的賣藝人,宛如河中浮萍,不管怎麼掙紮抗爭,就是到達不了自己想要到達的那片水域。”   如心似有不信,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薑山笑道:“聽琴音聽出來的唄。將他的琴音幻化成文字,好如詩歌一般優美。”   如心不信,說道:“那你說來聽聽。”   薑山說:“我說了出來,你可得陪我進去喝杯茶。”   如心說:“那要是你翻譯的不對呢?”   薑山笑道:“若翻譯的不對,我今晚就做娘子的枕頭,娘子想怎麼枕就怎麼枕,橫著豎著都行。”   如心歡笑道:“不可反悔?”   薑山說:“相公一言,駟馬難追,絕不反悔。”   如心說:“那你說吧,我全記下來,進屋對照一下即可。”   薑山緩緩說來:   “人約黃昏後,手抱琵琶沿街走,陣陣秋風青衫舞,淡淡月光斜影瘦。遙遙步履出巷口,兜兜轉轉過橋頭,盼盼雙眼空自許,殷殷燈火上花樓。   指下四弦在,一縷清音一回首,試問知音何處有,唯見月籠在沙洲。琴豎懷中木心顫,弦動指旁音色寒,人過巷尾風來吹,聲落泉眼水自流。   歲月消消逝,昨日青絲今夜白,魂要漫遊身憔悴,往事索然已無味。緣來是孤身,何故訪親友,榮辱無怨任沉浮,琴音一曲度愁憂。   日月難相聚,苦樂長相守,人去樓空餘韻在,少時壯誌含淚來。家鄉山水曾有路,胸中藏有歌千首,試問情兒能長久,天地念悠悠。   野鶴似人白雲伴,黃土一捧寄山丘,身要歸宿心無路,月落清輝聲卻無。枯木似新,鴉聲如舊,放眼歸時路,淒淒江畔一扁舟。”   如心問:“沒了?”   薑山說:“這麼多,就怕你記不住。”   如心說道:“區區三百來字,還這般順口,哪有記不住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帶路就行。”   薑山牽緊如心的手,走到大門前,敲起門環來。   過得一會兒,門兒被拉開,見到一位男子。   男子四十來歲,相貌清雅,布衣長衫,儒生打扮。見薑山穿著乾凈,如心穿著亮麗,且兩張臉蛋笑容溫善,不像壞人,便好聲問道:“兩位麵生,不知因何事敲門?”   薑山拱手答話道:“我家娘子渴了,不知能否叨擾一下,討杯茶水喝。”   男子側身說道:“有何不可。請!”   薑山拱了拱手,說:“多謝!”牽著如心跟在男子後邊,入得宅子,於院中坐了下來。   不過一會兒,男子倒來兩杯涼茶。薑山兩人接過,快速喝下,將茶杯交與那男子。男子正欲離開,如心問道:“敢問這位大哥,你剛才是不是彈了一曲?”   男子甚是不解,問道:“你怎麼知道?”   如心輕輕笑了笑,將薑山說的那些話說了出來。   “不應該啊!”男子甚是詫異,很快敷上笑容,輕聲問道,“姑娘以前聽過此曲?”   “沒有。”如心淡淡一笑,看向薑山,“他應該聽過。”   薑山說道:“大哥彈的是心聲,不是剛才恰巧路過,從未聽過。”   男子立時對薑山刮目相看,笑著說道:“讓小兄弟見笑了。”   薑山微笑道:“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小弟有大哥一樣的心聲。不過小弟要比大哥幸運些,出門遇貴人,提前達成了願望罷了。”   男子見薑山說話雖直接,卻也真誠,不免拱手說道:“那恭喜小兄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