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豐收時節,村口附近的一塊塊麥田上呈現出光彩奪目的金黃色,麥克正用鐮刀收割著麥子,卻見連接著村口的大路的遠處漸漸浮現出一支幾十人的馬隊蹤影。 那支馬隊行駛的速度並不快,可以說是以一種漫步的姿態在前行著,這稍稍打消了麥克心中的警惕,畢竟盜賊可不會這樣慢吞吞地過來,看樣子是一支商隊。 不過,待那支馬隊走近時,麥克才發現那支馬隊既不是商旅,更不是盜賊,因為那支馬隊的人們幾乎都穿著精良的盔甲,看起來像是正規軍,而非那些偶爾會兼職強盜的雇傭兵。 然而,很奇怪的是,在那支馬隊中間,還有一個渾身被白色粗布裹著的高大男人,他身上被套上了枷鎖,赤腳走在崎嶇不平的路上,看起來像是一個罪犯。 那支馬隊中間的一人走出隊伍來到麥克跟前,向他問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麥克不敢跟眼前的士兵碰上眼神,連忙低下頭,恭恭敬敬地說道:“這裡是尤裡多王國的邊境,福勒斯子爵治下的哈爾村。” “村裡有旅店嗎,我們想借住下。” “我們哈爾村沒有旅......” 但還沒說完,那名士兵就一袋錢幣扔到了他麵前,以不容反駁的口吻吩咐道:“讓村裡的每家每戶都騰出個房間,你去跟他們商量好,明白了嗎?” 看著眼前士兵兇神惡煞的麵孔和身上佩戴的武器防具,麥克哪裡敢說個不字,連忙扔下手裡的鐮刀,彎腰拿起錢袋後,急匆匆跑回村裡了。 在金錢的誘惑和武力的威脅下,沒有任何一個村民有反對的意見,這支馬隊很是順利地暫住入了哈爾村。 馬隊裡的“罪犯”冷眼旁觀著這一切,在沒有人看見的、被白色粗布遮擋的部分下麵,一根發絲悄悄地從他的右手向上蔓延,直至來到他的耳邊,旁若無人地冷笑道:“嘿嘿,看樣子你們這個位麵的官方勢力也不見得有多親民嘛,當然,肯給錢這點倒是比我見過的許多混賬勢力好多了。” 林耶爾沒有出聲回應,事實上從蒙茨要塞出發的一路上他就一直保持沉默的狀態了,即使李維在背地裡跟他說悄悄話,他也視若無睹,以免被人發現自己右手上寄生的東西。 雖然在這一路上,他也嘗試過尋找逃跑的機會,不過很可惜的是,他始終都沒找到合適的機會,畢竟他一直被幾十個教會聖騎士圍著上路,就算想要逃跑,也要考慮他的兩隻腳能不能跑得過馬的四隻腳。 為此,李維也常常在路上嘲諷他做了回來這個位麵的選擇。 如果他當初選擇留在主位麵、成為克洛兒的隨從的話會怎麼樣呢?至少,大概不會有這般對待罪犯一樣的待遇,畢竟他明明是帶著黑暗浩劫的情報冒死回來的,卻在回來後遭受了這樣的待遇。 林耶爾在被押送的路上也會偶爾想起虛構惡魔曾經假扮他的另一個靈魂時說過的話,或許他確實就是在內心深處渴望一種英雄式的自我毀滅,因此他明知道參與棄名騎士的試煉比其他預備棄名騎士具有更高的死亡幾率,卻仍然選擇了這麼做,而且這樣故意找死一樣的選擇的例子於他而言似乎還不少......仿佛連以前的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他一直在追求使自己陷入更糟糕困境的做法。 而當現在的他真正意識到這一點時,他時不時在心裡自嘲道:“我到底是受虐狂還是什麼?我到底想要什麼......” 但他也清醒地意識到自身存在著平庸的部分,這種平庸的部分可以說是占據了他的心靈的大部分,因此也時刻刺激著他的求生本能的警醒,所以他才打算在路上找到逃跑的機會,因為他知道自己要是真的被押送到聖城的話,恐怕就是兇多吉少的下場了。 一方麵是求生本能催促著他逃離這一切苦難,跑到一個誰都不認識的地方隱姓埋名重新開始,直到等待到黑暗浩劫的降臨,另一方麵是他的心底深處隱隱潛伏著的自我毀滅的欲望,而這兩者的矛盾使如今的他落入一種茫然的心靈狀態——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追求什麼,到底想要什麼了。 倒不如說,或許他從有意識起,從穿越之前就不曾知道自己的追求,即使穿越到這個世界後,也隻是盲目地為存活而努力,從不知道自己的內心追求,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他一直抗拒與這個位麵相識的每個人陷入深層次關係的原因,他試圖逃避任何人進入他的自我空間,包括一直向他發出善意和親近表示的維芙蕾。 無論前世今生,他似乎自始至終都隻是為存活而活,並且抗拒任何人的親近,同時這樣沒有任何趣味的人生也在心靈的鏡麵下催生著自我毀滅的欲望。 這就是關於名為“林耶爾”的這個人的一切了,如此沒有意思的一切。 “蕾雅,之前都是你看守著他,今晚要不換其他人來吧?”卡勒向自己隊伍裡唯一一名的女聖騎士提議道。 “不,不用了,我能夠做好這個任務的。”蕾雅拍拍胸脯保證道,她對卡勒.普茨庫的敬仰之深重和崇拜之狂熱是隊伍裡的人們一目了然的,就算是卡勒沒有主動吩咐給她的任務,她也會攬到自己身上並盡力做到最好,如果達不到自己心目中的完成標準時她甚至會為此不甘,可以說她或許是卡勒.普茨庫的狂熱追隨者之一了吧。 蕾雅和林耶爾被安排到哈爾村的一個鐵匠家,鐵匠家的房子是一個兩層小屋,不過樓上隻有一個閣樓房間。鐵匠家除了鐵匠夫婦外還有五個孩子,他們的晚餐看起來也並不豐盛,甚至是不夠七張嘴填飽肚子,如今卻還有多供應兩張嘴,不過他們顯然也不敢在蕾雅他們麵前表露出不滿時,連忙將晚餐裡最好的那部分食物湊夠二人餐送到了閣樓房間裡。 閣樓房間裡隻有一張木床,說是木床,實際上隻是由兩張凳子和一張木板湊成的狹窄木床,而當蕾雅從門外的鐵匠的妻子手中接過餐盤後回到房間時,已然見到那個全身上下的皮肉都被白色粗布罩住的男人自顧自躺到了木床上。 “你不吃點東西嗎?”蕾雅問道。 她沒有得到回應,叫喚了幾聲後仍然得不到任何回應後,不滿地哼了一聲,自己坐到地板上吃起東西來了,盡管那不過是幾個硬麵包、菜湯和麥粥。 半晌後,木床那邊忽然響起了男人的聲音來,這讓蕾雅感到十分出奇,畢竟這還是她第一次聽見這個從地獄回來的棄名騎士出聲說話。 “有一股惡心的氣味。” “哈?什麼意思?”蕾雅環顧一圈周圍,鼻子嗅了嗅幾下,一時間既是覺得他是在說這個房間有股惡心的氣味,一時間又覺得他是在說自己的身體由於好久沒清洗過而有股惡心的氣味......她感覺後一個可能性更大,因為她沒從房間周圍聞到什麼難聞的氣味。想到這點時,她甚至下意識低下頭聞了聞自己的身體,隨後微微臉紅了起來。 於是乎,她為自己辯解般說道:“你也沒資格說我吧,你身上不也一樣......算了,跟你爭這個乾嘛。” 然而,對方也沒繼續跟她對話下去,剛才的那句話仿佛已經用完了他這一路上十幾天的積蓄下來的能量了似的。 她不滿地嘖了一聲,像是在泄憤般,對眼前的食物大吃大喝了起來,完全吃光了,一點都不留給他。緊接著,蕾雅從閣樓窗戶往外看,見天色也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後,將背部依靠在木墻上,雙手抱著長劍閉眼入睡了起來。 ...... 蕾雅是在一陣窒息感和沉重感中醒了過來,她猛地睜開眼睛,見一個麵目兇惡、手臂粗大的男人正用力掐住自己的脖子,近在眼前的男人麵孔正是她借住在這裡的房子的主人,那位鐵匠,但此刻的鐵匠的樣貌比她先前見過的更加恐怖,他的皮膚乾枯黝黑、一雙眼睛完全泛白,嘴巴裡隻是發出奇怪的嘶吼聲。 她想要推開掙脫鐵匠的束縛,卻發現自己渾身使不出力氣來,甚至肚子裡似乎有什麼在蠕動著,這讓她喘不過氣來的同時感到一陣強烈的惡心感。 就在她逐漸失去意識、視野變得模糊的時候,唰的一聲,壓在她身上的鐵匠忽然變得三段落地了,而鐵匠的雙手連帶著上半個身體的部分都留在她的脖子上,呈現出詭異的畫麵。 但是,鐵匠的死亡也使雙手上的力氣散去了,她使出渾身力氣將自己的脖子從鐵匠的雙手下掙脫開來,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然後劇烈地咳嗽起來。 在慢慢回過神來後,她轉眼一看,才發現那個一直被她看守著的“罪犯”就站在他的麵前,而在他的附近的地板上則躺著七零八落的碎屍,那不僅包括了鐵匠的身體,還有其妻子和孩子們...... “這是......這是怎麼回事?”蕾雅心中一陣茫然。 “看看你的肚子。”眼前的男人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發出冷淡的聲音。 蕾雅低頭一看,旋即發現自己的肚子裡有什麼東西在詭異地挪動著,以至於在腹部表麵有幾個不斷移動的隆起,這讓她禁不住驚叫出聲:“啊、啊——” “我、我......這、這、這到底......” 就在她驚慌失措的時候,身前的男人蹲了下來,左手捂住了她的雙眼,右手抵在她柔軟的嘴唇上,並對她說道:“張開嘴。” 她下意識照著他說的話做了,不過一張開嘴巴,她就感到有什麼東西插進了口腔裡,然後隨著她的食道一直進入身體深處...... “嘔、嘔!!” 隨著一陣陣強烈的惡心感湧上心頭,似乎有什麼東西從她肚子裡被抽了出來,再經過她的嘴巴吐到外麵,同時她肚子裡的惡心感也隨之消失了。 她連帶著咳嗽和虛嘔了幾次後,終於感到自己的身體慢慢恢復力氣過來了,並且看見了地板上的正在蠕動著的不明事物——那是一塊塊肉團,隻不過那些肉團長著一根根觸須和又大又圓的眼珠子,她一想到剛才就是這些東西在自己的肚子裡,一時間又想嘔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