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很快就過去了,莊戶人家沒有那麼多講究,地裡的活關係著一家人的口糧,早早的村裡人都忙碌起來。正月十七英子就要開學了,那二十元的學費讓英子娘覺得心頭又沉重了幾分,去年的糧食錢還有幾百塊,那可是現在的全部家當,還有要留出給婆婆買藥的錢,這日子過的很緊吧啊。可是不能耽誤孩子念書,這是國家的號召,也是孩子出人頭地的唯一出路,再過一年天平也要上學了,家裡供倆學生會更加吃力,這讓英子娘的眉頭又緊了幾分。經濟上的困難是最實際的困難,那步步緊逼的花銷是最根本的輸出,錢是衡量一個人財富的標準,文人嘴裡那內心的富足在窮人看來是天大的笑話,在農村人看來還是肚子的富足實際一點。 過年期間大哥的兒子劉樂來看奶奶,期間和英子娘說起了現在城裡的形式,那改革開放的春風已經刮到縣城,城裡很多人都乾起生意來了,現在擺攤賣東西已經不怎麼管了,劉樂建議嬸子種點菜去城裡賣,賺幾個錢貼補家用。可農村人那根深蒂固靠天吃飯的想法讓英子娘猶豫了,城裡的生意那叫投機倒把。這村裡就有現成的例子,那書記劉德法的兒子不就前幾年因在鎮裡賣山藥被抓了嗎,最後被勞教了一年才出來。這事很長時間都讓書記在村裡抬不起頭,原本沖他老書記的麵派出所能網開一麵,可老黨員的覺悟讓他不管不問,因為這事他老伴幾乎半年沒和他說話。 劉樂的話一直在英子娘心中盤旋,家裡太窮了,孩子過年都沒買新衣服,那補丁連補丁的衣服讓這當娘的看著心裡難受,還有婆婆的病,離不了藥。大哥一家對娘不管不問,她心裡明白這不是大哥的本意,英子娘心裡明白婆婆的心裡苦,總是流淚的眼已經漸漸有了失明的前兆。壓力使得這個女人有了進城做生意的念頭,這是生活的重擔壓下了她心中對未知的恐懼,她沒有可以傾訴的人,所有的事情都要這個女人自己扛起來,向前走,前麵是光明還是黑暗不管了定了決心那就乾! 春天很快就來了,柳枝先發的芽,隨後一片綠席卷了大地,那河裡的水恢復了活潑,那樹上的鳥沉寂了一冬也開了嗓,田地裡的人也換上了春裝,遠處一看一片盎然之色。英子娘向村裡要了村西頭沿河的一塊荒地,村裡沒有為難她。她開出一畝地種蔬菜,村民看到了那閑言碎語又開始了,“飯都吃不飽還種啥菜?”“菜能當飯吃啊,還不如種點糧食實在。”英子娘也不管那些閑言碎語了,自己乾自己的,可這是劉德法找上了她“英子娘,你要乾啥我清楚,種來自己吃可以,要是讓我知道你投機倒把我加劉海可就是例子!”“知道了書記,我就是種點菜自己吃,沒別的意思。”其實都心知肚明這個女人的心思,劉德法也就走走形式,到時真出了事,他不會坐視不理的,他太明白這個女人的不易了,唉,苦命的女人啊。 其實這個村從祖上就一直種植山藥,因為政策原因村裡已經沒有種的了。這個村三麵環水肥沃土地是山藥天然的牧場,英子娘最早的打算是種植山藥的,可那太明目張膽了,再說刨溝也不是她一個女人一半天能乾的了的,現在她最缺的就是現錢,山藥利潤高那回錢也慢,也就蔬菜是必需品,種上他一畝地也說的過去。於是村裡人發現這個女人更加辛苦了,忙完田裡的事又要挑糞去菜地裡,每天都見英子娘那疾步走的身影,那本就瘦弱的身軀更加孱弱了,但挑著扁擔的身軀是那樣的穩當。英子放學以後也是忙個不停,能幫娘乾一點是一點,天平也懂事的跟在娘後麵乾著點力所能及的事,這一家人的努力讓人看來終究會換來一個好的未來。 一個多月後,地裡的菜成熟了,英子娘那皺著的眉頭也舒展開來了,終於努力換來了回報。村裡人又發現總是天不亮英子娘就挑著菜去鎮上了,臨近中午才回來,空空的扁擔和她臉上的笑容是那麼的和諧。英子就更苦了,娘一走她就要起床了,挑水做飯,伺候奶奶吃過飯去上學,中午放學娘要是早回來會做好飯等她,而要是娘沒有回來做飯的差事還是英子乾著。每天娘倆的腳步都是急匆匆,英子終歸是個孩子,每天的忙碌讓她上課總是打瞌睡,老師因為這事沒少說她,可了解了她家情況後又十分同情這個懂事的女孩。 當第一次英子娘來到鎮上賣菜,天還剛亮,上班的工人三三兩兩,商鋪的大門剛剛打開。找了一個熱鬧場所她擺上了攤,不一會大爺大媽圍滿了她的攤位,新鮮剛摘的蔬菜上還有露水閃亮,一問價格比國營商店便宜不少,不一會就銷售一空,這遠遠超過了她心中的預期。回家的步伐輕盈了不少,口袋裡的鈔票是那麼的讓人踏實,她也漸漸明白了,投機倒把已經成為過去式了,慢慢的會有越來越多的人來擺攤做生意的。 不論這個家,還是這個飽經風霜的國,一切都邁入了正軌,向著美好的明天大步的往前走。可終歸日子不會那麼平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苦命人的標簽不會那麼容易的撕去,英子奶奶上廁所時摔了一跤,當天平叫人來事,奶奶已經有點迷糊了,送到衛生室時,吳蘭那厭惡的表情連裝也不裝了,她知道這次要出錢了,還要出不少,她大體知道老太太的大胯骨應該骨折了,這對老年來說是一個致命傷,這表示以後就離不了人伺候了,隻能在床上等著生命的終結。 當英子娘趕到時吳蘭率先發難“咋看的咱娘,好好的一個人來你家整成這樣,咋辦,往後你自己養著吧,我家是不管!”來幫忙的村民聽到這刺耳的話心裡都生起了火,但沒人吱聲,他們知道王紅麗是刀子嘴豆腐心,可吳蘭卻是刀子嘴石頭心,還是村裡唯一的大夫,再說這種家務事也都不好插嘴,可心裡都明白,“你吳蘭什麼時候養過你娘,還不都是英子一家養著嗎,好嘛,出了事了不說該進盡你應盡的義務還和自己撇的乾乾凈凈。”英子娘沒有接茬,她隻是讓鄰居幫忙把老太太送到鎮上醫院,醫院確診大胯骨骨折了,老人年紀大了,手術風險太高,隻能回家靜養。 當英子娘背著婆婆回到家,給婆婆吃上止疼藥,來到村南邊的樹林裡,那裡有她男人的墳,來到墳前她坐到了墳旁,她總是悄悄一個人來到墳前陪丈夫說上幾句話,這裡是她唯一能卸下疲憊的地方,這次她沒有說話,一開始隻是輕輕的啜泣,慢慢的她放聲大哭,哭聲不管不顧撕心裂肺,心裡的委屈,身上的重擔好像在這一刻隻有這一種宣泄方式了。那哭聲驚走了樹林裡的鳥,那哭聲哭停了樹林裡的風,那哭聲不知能不能讓墳裡的他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