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侯景用馬槊挑著斛律洛陽腦袋回秀榮時候，從城門到議事廳，道路兩邊圍滿了觀眾，所到之處，均是高聲歡呼，當然，還有人在竊竊私語：“沒想到這個瘸子這麼厲害！” 　　3月的秀榮，青草剛綠，到處還有殘雪。這時候的秀榮，乃至整個大魏，都知道六鎮降民在燕趙大地再次反叛，破六韓拔陵真王的旗號又一次升起。朝廷命令各州府就地抵禦，民眾聚眾修建塢堡自保，等朝廷派出大軍平叛。此令一下，各地震動，民心慌亂。 　　當然，也有人看到了機會，比如斛律洛陽。 　　斛律洛陽，本是東高車一個小部落，之前為了避六鎮戰亂，投奔爾朱榮。爾朱榮把他們安置在離爾朱穀百餘裡之外的桑乾河邊放牧，沒想到他們這次打起真王旗號舉旗反叛。 　　爾朱榮聽到杜洛周反叛之後，第一反應是來歸附的數千六鎮民眾，會不會應杜洛周反，並讓手下提高戒備。聽到斛律洛陽聚眾反叛時候，他心放下來了：終於來了。 　　當他告知眾人此消息之後，沒想到侯景第一個跳出來，要求去平叛。於是爾朱榮在侯景自身200騎蒼狼軍基礎上，再分撥200騎兵給侯景，並讓侯景立即出發，他一天後帶領大軍前往。 　　侯景帶領500騎兵一人兩馬，天還亮出發，大半天時間就抵達了叛軍附近。時見斛律洛陽豎起營帳，正在河邊一開闊地埋鍋造飯。侯景整理好隊形，換馬，帶領眾人呈“一字雁”陣型掩殺而去。 　　斛律洛陽未上過戰場，對進攻防守一竅不通，數千人隻是稀稀拉拉聚合一起，尚未樹立營柵、拒馬，更甭說有壕溝、瞭望塔，如何是重裝騎兵之敵手？騎兵風卷殘雲而來，侯景帶隊逢人便殺，不到一個時辰功夫，無論少長男女，均死於刀下。 　　侯景知道，爾朱榮喜歡殺。 　　數千人血水，讓桑乾河河水暴漲，顏色為之變了一月。 　　數千具屍體，侯景讓張猛處理。他砍下斛律洛陽的頭顱，命令眾人在此等候消息，帶領於標等數人帶著斛律洛陽腦袋即回秀榮。 　　他回到秀榮時候，時已黃昏。爾朱榮剛集中完隊伍，計劃第二天開拔，聽說侯景已回，大喜，親自到城門外迎接。他得知叛軍無論男女老幼均已砍殺，連交三聲好。 　　回到議事廳，爾朱榮把斛律洛陽的腦袋用石灰裹上，然後裝到匣子裡，修書一封，派人連匣子帶書信送洛陽報喜。隨後，讓侯景介紹本次平叛經過。 　　“桑乾河到秀榮，小弟從六鎮來歸附時，知道道路較為平坦；但正常行軍，需要1天半，小弟雙馬突擊，僅大半天即到，殺了他一個措手不及。斛律洛陽無重甲兵，一觸即潰，但這次想著斬草除根、以免其他人再起亂心，所以命令士兵無少長皆殺。事前未向酋長請示，請恕罪。”侯景捧著頭盔，單膝向著爾朱榮下跪。 　　爾朱榮馬上拉起侯景，哈哈大笑：“日惹娘！斬草除根好！深合我意！我平生最恨墻頭草，賢弟，乾得好！來人，上酒肉！” 　　當晚，爾朱榮下令，侯景可帶刀穿甲在城內隨意走動，視同契胡貴族。 　　侯景來回奔襲作戰、喝酒狂歡下，回到住所後身體幾乎不能動，蘇薇來扶他，他一邊喘氣一邊說：“今天痛快，今天痛快！”說完哈哈大笑。 　　“啥事這麼痛快，侯爺？” 　　“日恁娘，酋長對我如兄弟，說了你們也不懂。”侯景說，“快，脫衣服，今晚我要大乾一場！” 　　玲玲也在旁邊，侯景說：“你也來！”玲玲看著蘇薇尷尬一笑，後者笑著搖搖頭，二人脫去衣服，服侍侯景上床不提。 　　侯景在秀榮春色無邊，但高歡在上穀卻度日如年，和侯景已深獲爾朱榮信任不同，高歡被杜洛周深度猜忌。 　　高歡、段榮、竇泰、婁昭、尉景等人，在幽州外圍著火堆沉默不語；是時竇泰手臂負傷，殷紅的血跡煞是嚇人；婁昭肩甲也已經破損，高歡、段融也是滿身疲憊。 　　“高歡，現在我們家兵剩下不到100人，下麵怎麼辦？”婁昭恨恨地問，“杜洛周每次都是派我們去沖陣攻城，死的都是我們的人！” 　　“媽的，杜洛周真不是東西，跟他混糧餉都得不到，反而拿我們做替死鬼！不如，我們去投奔鮮於修禮？他是我們懷朔兄弟，不像杜洛周這樣不把我們當人。”竇泰說，然後他壓低聲音：“聽說，武川賀拔勝帶著一群人已經跑了。” 　　杜洛周詐稱破六韓拔陵沒死，他是拔陵任命的大將軍。最初叛軍約8萬人，柔玄、懷荒約5萬人，武川等鎮大概2萬餘人，懷朔大概5000餘人。叛軍中不乏精兵良將，如武川的賀拔嶽等，還有懷朔高歡餘人，這些六鎮豪門士族大戶，家兵均有數百人，而且裝備精良，馬甲齊備，不是一般鎮兵可比。但由於賀拔嶽、高歡等人，曾經投降元深，杜洛周深為戒備。 　　這幾個月，杜洛周帶領叛軍先圍燕州，燕州糧少兵少，本想引幽州刺史常景和幽州都督元譚相救，然後在中途擊敗救兵，所謂“圍點打援”，然後進據幽燕為根本；但常景不上當，不僅不救，反而在進軍幽州咽喉居庸關、軍都關布下重兵。 　　最初杜洛周帶領柔玄等鎮兵攻打居庸關、軍都關，攻打小半月傷亡慘重，但城池仍然不動，而且東高車斛律金帶兵在燕州後方襲擾，讓他苦不堪言。杜洛周不得已，請出高歡、賀拔嶽等人，高歡被封為前鋒都督。 　　高歡首先替杜洛周解除後患——說服東高車斛律金。由於斛律十三關係，高歡輕鬆見到了斛律金，高歡、侯景等人斛律金早已耳聞，而且有斛律十三的推波助瀾，更重要的是，大魏也不管他們了，既沒有軍餉，沿途官府也沒有糧食供給，他們要活下來，還不如跟著叛軍去搶糧。 　　搞定東高車之後，杜洛周跟著命令高歡進攻居庸關，賀拔嶽等人進攻軍都關。話說兩關城池堅固，高歡、賀拔嶽久攻不下，後來二人一合計，讓段榮、竇泰、婁昭帶領數百懷朔、武川壯士從小路繞過燕山，直奔幽州，常景、元譚大驚，趕緊棄關回救幽州。 　　數月的鏖戰，讓高歡等人疲憊不堪。 　　但是讓他們憤怒的，不是戰場上的傷亡疲憊，而是杜洛周的卑鄙與掣肘。 　　每有戰事，杜洛周必欽點高歡打前鋒，戰場消耗大；其次叛軍沒有糧餉，上穀、燕州的倉廩早已食盡，於是杜洛周讓大夥在幽燕大地“打野”，數萬叛軍在幽州周圍，對從事耕種的漢族農民劫掠。幽州已數十年無大戰，原來漢族村落的塢堡大多已廢置，而漢族依例納糧服徭役，無兵甲，在叛軍眼裡就是兩腳羊，數月之間，幽燕大地頓成地獄。 　　高歡每每經過被叛軍燒毀的村落，看到到處被殘殺的漢族農民，感慨杜洛周治軍不嚴，且殘暴過甚，無異於自絕後路。高歡約束下屬，嚴禁劫掠漢族農民，在叛軍中成為異類；而且，由於高歡所部戰事較重，所籌糧餉較少，饑一頓飽一頓，向杜洛周要糧餉時候，杜洛周不僅不給，還嘲笑他們“漫天都是糧餉，你們不自己去取而已”，“高歡是漢兒，豈會搶同族糧”。 　　糧餉事小，被人叫漢兒事大，那時，高歡就有了殺杜洛周之心。 　　火堆邊，高歡壓低聲音說：“事不宜遲，我們馬上去杜洛周大帳。”然後用手作一個抹脖子的動作。其他幾人會意，高歡讓尉景、段榮回去通知家眷準備，其餘等人跟他去中軍大帳找杜洛周。 　　既然已做決定，就一不做二不休，到中軍大帳前，兩個衛兵認識高歡，剛叫了“前鋒將軍好”，竇泰、婁昭一人一個把守兵殺死。 　　其他人馬上拔刀沖進大帳，沒想到，裡麵燈火通明，但空無一人。 　　大事。 　　出大事了。 　　高歡意識到不對，馬上讓眾人把衛兵死屍拖進大帳，然後和尉景段榮匯合，南下逃命。 　　原來，找書苑 www．zhａｏｓhｕyuaｎ.com 赤誠、斛鹽等地應杜洛周起事，杜洛周下午離開大帳，前去斛鹽收兵，這也讓他躲過一劫。 　　段榮問高歡：“得手沒有？” 　　“沒有，杜洛周不在大帳，趕緊跑”。 　　婁家百十人帶著3輛大車，人均一馬，在夜色中向南狂奔。 　　因為高歡是杜洛周親封的都督，一路上其他人以為是因為軍務南下也不敢加以阻攔。 　　跑了一個通宵，沒看到追兵，天亮時候，眾人才稍微安定下來，在路旁休息。 　　而那邊，天亮之後發現中軍大帳衛兵被殺、高歡等人消失，也知道他們已經逃離隊伍了。但是杜洛周還沒回來，眾人未敢擅自決定馬上追殺高歡，讓高歡躲過一劫。 　　經範陽，過清苑，在定州邊找到正在圍城的鮮於修禮的大軍，500餘裡的路程，高歡用了3天就趕到了。鮮於修禮對高歡到來，態度讓高歡感覺了不鹹不淡，但是事已如此，還有什麼辦法呢？ 　　秀榮。 　　大魏詔書下來，為表彰爾朱榮平叛行為，在遊擊將軍基礎上，封賞安北將軍、都督恒朔討虜諸軍事，這可是正三品官員，爾朱榮徹夜狂歡。 　　與此同時，侯景在秀榮也看到了幾個老熟人：賀拔嶽等武川群雄，還有李虎等老朋友。他們跟著杜洛周反叛，但是在叛軍呆了一段時間後，覺得沒有前途，決定投奔爾朱榮。爾朱榮喜出望外，賀拔家是六鎮有名的豪族，不僅六鎮，在秀榮也頗有名聲。 　　幾個老朋友相見，不免相互唏噓，互道世道艱難。 　　一時間，爾朱穀藏龍臥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