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歲的女孩,已經不能叫做小孩了。她有自己樸素選擇。她隻是覺得,活著沒什麼意思了,所以她希望在為霍去病收屍以後,順利而樸素地死去! 等到她遠遠地看到最後一個惡賊離開以後,便跑出樹林,來到惡賊們埋霍去病的地方,要把霍去病扒出來,背到駙馬府,交給他的親娘。 翠羽兒挖不動土,趴在地上痛苦,忽然腳邊碰到了一個冰涼的東西,她伸手摸了摸,原來是張三扔下的鐵鍬,翠羽兒心裡頓時多了些希望,便拿起鐵鍬挖了起來。 她雖然沒有男子那樣的力氣,然而窮人家的孩子,對這些鐵鍬鐮刀什麼的,用得早已純熟。 翠羽兒小心地挖著土,雖然他知道霍去病多半被他們打死了,但她也怕鐵鍬挖到霍去病的身體,那樣他會疼! 有了鐵鍬,乾起來就快多了,隻用了不到刻鐘,她挖了一層土下去,又挖到了一塊樹枝,把樹枝移開,就摸到了霍去病的手。 翠羽兒擦擦眼淚,把鐵鍬扔掉。既然去病的身體已經出現了,她怎麼舍得再用鐵鍬在他身體上挖來碰去呢?她跪在一旁,用兩隻手細心地清理,終於霍去病的整個身體都顯露了出來。 翠羽兒輕輕地拂去霍去病臉上的土塊,趴在霍去病的肩頭哭了起來。 今天來青固山割草的路上,他們兩個還在興致勃勃地談論著,等割草的工錢攢夠了,去病要到城西那一家著名的鐵器鋪,去選最鋒利又拉風的那一柄劍;翠羽兒要做怎樣好看的襦裙,那襦裙的腰身是如何地纖細。 哪知道這才不到一天的功夫,兩人這邊陰陽兩隔。讓翠羽兒怎麼能接受這樣的現實? 翠羽兒哭了一會,擦了擦眼淚,站起身來,心道:還有什麼可哭的呢?事已至此,趕快把去病背回家,送到他娘那裡吧。她仿佛已經聽到去病娘那撕心裂肺的哭聲。 她跪下身子,拉起霍去病的胳膊,把它架在自己的脖頸裡,然後用兩隻手緊緊抱住霍去病的上身,吃力地想要站起身來。 然而,十三歲的霍去病早就長得人高馬大,肩寬背厚了,翠羽兒這一下子居然沒站起來,雙手沒有抱牢霍去病的上身,霍去病一下子摔倒了地上。 翠羽兒心如刀絞,連罵自己無用,正要伸手再去架霍去病,忽然霍去病頭微微一偏,竟然輕輕咳嗽了一聲。 翠羽兒聽到這一聲,簡直是如聞綸音,她的心怦怦地猛烈跳動,想要從嗓子眼蹦出來一般,她雙手板住霍去病的肩頭,用力幫霍去病側過身來,麵朝下趴著,口裡連連叫著:“去病,去病,你能聽見麼?” 霍去病又猛烈咳了幾聲,從嘴裡吐出幾塊泥土,喘了幾口氣,道:“怎麼了,我這是怎麼了?” 翠羽兒知道他一時還沒回過神來,忙道:“去病,別急,別急,你先趴一會兒,嘴裡要是有泥土,你就吐出來。等下咱們再說!” 要說霍去病這一回,可真是到鬼門關逛了一圈,又回來了。 他先是被林顯和家奴們打得七竅流血,昏迷過去,然後林顯又指使家奴們把他活埋。那李二和張三挖坑時,地上有根小孩拳頭粗的樹枝,也被土塊混在了一起。 後來兩人填坑時,這根樹枝被鏟入坑內,搭在霍去病的臉上,在霍去病的臉上撐起了一個小小的空間,再加上坑內的土本就鬆軟,密合性並不強,這樣使得霍去病沒有窒息而死。 更關鍵的是,填土到最後時,張三見其他人都走了,本就急著要走,再加上被樹上的黑老鴰們嚇了一嚇,最後胡亂拋了幾鍬土,便溜之大吉了。這使得霍去病身體上的壓力小了很多,口鼻以上又沒有被密閉住,這才給他留了一線生機。如果真的像林顯所說,把土堆得厚厚的,再踩平了,那霍去病就是有九條命,也死定了! 當然,如果沒有翠羽兒的堅持,那麼一切仍將無濟於事。 世上的事情,本就是“緣來天注定,緣去人自奪”,造化難料。張三是個小人物吧,然而,他改變了歷史。 歷史上軍功至高無上的將領,他的生命差一點就在十三歲的初夏戛然而止。 見去病醒來,翠羽兒簡直高興得要瘋了。她扶霍去病坐起來,緊緊抱著霍去病不放手,生怕一鬆手,霍去病又會與她陰陽兩隔。 這時,衛少兒和衛青,還有翠羽兒的爹,三人提著燈籠,找到了這裡,見到渾身是血的霍去病,都嚇壞了。 衛青背著霍去病,其餘人跟在後麵,深一腳淺一腳地回到了駙馬府。 翠羽兒哭著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這麼一說,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衛青便要沖出去找林府理論,被兩個姐姐攔住了,霍去病的母親衛少兒道:“去病撿回了這條命,已經是上天的恩德了,我們應該滿足。我們是公主府中的奴才,有什麼能力去跟人家將軍府鬥呢?如果你再有個三長兩短的,我這一輩子也不會心安的。” 霍去病、翠羽兒兩家人隻好忍氣吞聲,不再張揚此事,打落了牙齒往肚裡咽。不過經此一事以後,霍去病與翠羽兒的情感又近了一步。在“青梅竹馬”的基礎上,又增加了“患難之交”與“生死與共”。 兩人其實互為救命恩人。若沒有霍去病的挺身而出,以死相衛,翠羽兒的後果不堪設想。若沒有翠羽兒的拚死相伴,霍去病也就被林顯埋在青固山了。 兩家的大人,也默認了兩人的生死之情。當然,對於翠羽兒爹娘來說,還有比這更可靠的女婿嗎?霍去病珍惜翠羽兒,比他自己的命還要重要。 對於霍家來說,也是如此。 兩人隻是年紀尚小,要再過個幾年再行婚娶大禮,然而彼此的心中,早已認定了自己將來的媳婦、夫君是誰。 隻是衛青心中有些後怕,他原本好心讓外甥幫著自己做事,讓外甥賺點銀錢,也減輕些姐姐衛少兒的負擔。沒想到差點惹出塌天大禍!這次若是去病真的把命丟在青固山上,那自己一生都將不安,也無顏再麵對自己的親姐姐。 因此衛青不許霍去病再去青固山割草料,隻是讓他在駙馬府的牧場中幫自己放馬,平時也不許霍去病出府,怕被那林家少爺發現,再生禍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