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仙丹(上)(1 / 1)

大秦的這個夏夜如常,人心卻不能恒常。   趙高來到皇帝隨行車馬外圍,卻發現一點喧鬧聲,並沒有平息,似乎還有擴大的趨勢,不由心驚。   始皇帝的隨行車馬雖然隻有不到兩千人,但是周遭十裡大軍遊弋,圍得猶如鐵桶一般,怎麼會起紛爭?   他趕過去,卻看到兩員秦將對峙,身後各有百餘士卒。   趙高輕喝一聲:   “帝駕在側,安敢喧鬧,莫非秦法不嚴乎?”   靠近趙高這一側的秦將正是少府章邯,聞言轉頭一看是趙高,連忙稽首道:   “稟中車府令,馮敬攜郡兵闖陣,屬下正欲斬之!”   對麵那一員秦將忙高聲道:   “符令明鑒,章邯這廝冤枉於我,我是有大事稟告!”   趙高聽到馮敬這個名字,眉頭皺了起來,心下收緊。   馮敬,是大將武信侯馮無擇之子。   秦始皇出巡,每到一郡,由郡兵集結在四周護衛,在這邢臺,主將就是武信侯馮無擇。   此刻,馮無擇的中軍大營,應該是現在邢臺沙丘行宮,無詔不得靠近皇帝車馬。   今天下午,馮家的右相馮去疾,不顧留守鹹陽的皇命趕來,說是為百越之事急奏陛下,但是百越作亂時而有之,能有多大的急事?   這事情是朝堂之事,身為內管的趙高不方便質問,但心裡早就知道馮去疾有所圖謀。   而如今,馮無擇的大軍遠在邢臺,而他的兒子卻帶兵直抵皇帝車馬,這是想乾什麼?   試探?   “好膽!”趙高當下輕喝:   “帝駕當前,安敢高聲相擾,死罪,先拿下!”   馮敬本是一員年輕戰將,可不太懂得皇帝車馬的禁忌,聲音大了些,被趙高拿住錯處,這下子也就慌了。   他趕緊下跪申辯:   “屬下無知,不敢脫罪,但是確實發現刺客,前來稟告。”   他一邊說著,一邊叫手下拉上一具屍體,那屍體一身黑衣,裹頭覆麵,看不真切,但是隨之在一旁的長劍,卻吸引了趙高的眼光。   這柄劍長達四尺,比一般長劍要長,而且明顯是少見的鐵劍,劍身有多個棱麵,劍柄之處有扳機構件,隱含鏤空。   “風鳴劍!”章邯沉聲道:“墨家子?”   墨家風鳴劍,揮舞之下,發出淒厲之聲,謂之堂皇之劍,行刺客之道,存赴死之誌,留劍下之仁。   這本意是刺殺之前,發出響聲,讓被刺殺者提防,以示君子坦蕩之意,但是劍鳴淒厲,猶如鬼哭狼嚎,反而往往讓被刺殺的人,喪失了反抗之心。   墨家,就是這麼矛盾的學派。   區區一個刺客,在這大軍之中,能有什麼作為?   安知不是馮敬這小子虛應故事,試探秦皇虛實?   不過,墨家的墨翟,有半聖之名,如今皇帝病危,恐怕墨翟的後人有所察覺,會不會真的派人前來。   刺殺皇帝,墨翟後人還不至於。   墨家行事,非為利往,以天下為己任,那這次又有什麼深意?   趙高一時間難以下判斷,猶豫著,如今墨家的矩子也不知道是誰,這件事情,恐怕還是要通稟李斯才行。   大秦最大的權利,便是在秦王身邊十丈,他趙高身在其列,但是天下之事,卻又在這十丈之外,趙高也是鞭長莫及。   他有些懊惱。   ......   轀輬車內,始皇帝沒有讓安懷傷心太多時間,他說道:   “仙丹長生,終究是幻夢一場,我大秦萬世基業,爾代我守之。”   安懷聽了,心下更是悲傷不已。   “起!”始皇帝輕喝一聲:“莫作婦人狀!”   安懷忙搽拭眼淚,紅著眼端坐,這才發現,剛才神情矍鑠的秦始皇,現在已經是麵容枯敗,似乎奄奄一息。   始皇帝嬴政抬手阻止了安懷上前,依舊用右手按在蜀錦上,左手去抓身邊長劍。   安懷幫著拿住劍鞘,皇帝順利抽出長劍,這柄長劍並不很長,還不足三尺,雖然筆直,卻是單麵劍刃,而且劍刃並不鋒利。   這是一把未曾開鋒的直刀!   青銅短劍,鋒利異常,但是不能用於砍,隻能用刺削。   這柄刀顯然是精鐵打造,刀背筆直厚度半指,顯然是方便砍劈,隻是不開刃,效果估計不佳。   始皇帝嬴政看了看這把刀,似乎在回想著什麼,然後遞給安懷。   安懷接過,手底一沉,才知道這把刀非常沉重,如此重量,一劈之下,無有不斷。   難怪不開刃。   安懷心中一凜,仔細看了看,將刀收入刀鞘。   皇帝賜劍,是要他輔佐扶蘇,賜刀,是要他殺出去與扶蘇會合。   局勢危急,已經到了這個程度了嗎?   難道,趙高、李斯、馮去疾都已經生出異心?   安懷請求道:   “陛下,你一聲令下,近衛無不效死,大軍雖眾,誰又敢違抗皇命?但憑此刀在手,些許屑小之輩,我替陛下斬之!”   他覺得皇帝多慮了,他自己身懷巨力,可以以一敵百,萬軍中取人首級,如同探囊取物。   最關鍵是皇帝現在還在,發出號令,這隨行車馬,周圍數萬大軍,誰敢抗命,就算是李斯這些人謀逆,隻怕一聲令下,身邊秦軍就斬了他們領功。   秦始皇嬴政麵色一寒:“豎子無知!”   見到安懷雖然低頭,卻有不服之色,皇帝沒好氣地說:   “與你說了法術勢,你才聽就忘,勢若不存,何來法,何為術?”   嬴政很是生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要拿東西打安懷,但是手中劍都賜予安懷了,隻好拿起竹簡,丟在安懷肩頭上。   安懷被罵,並沒有感到氣憤,反而內心驚駭。   他聽出了皇帝話語中的意思。   皇帝一聲令下,自然手到擒來,但那是必須在皇帝死前,如果在執行過程中耽誤了時間,半途中皇帝身死,所謂勢就消失了,到了那個時候,趙高、李斯、馮去疾官職在身,那才是勢。   更何況,如今皇帝的子嗣公子胡亥,也在車隊中,更是勢。   屆時,皇命如何,還不是由他們解說。   這麼說來,皇帝自身,知道他自己堅持不了多長時間。   不對啊!   安懷抬起頭說道:“可是,昨日就開始試丹......”   他想說的是,皇帝你昨天就已經開始布局,那不是有足夠的時間嗎?   秦始皇縱橫一生,自從23歲之後掌握皇權,至今二十六年,凡事親力親為,何曾向任何人解釋,如今將老,力不從心,卻遇到安懷這個榆木腦袋,還真是鬱悶。   他勉力支撐的身體,越發地潰敗。   他在懷中抓中最後一粒丹藥,吞服下去,重重咳嗽幾聲,才緩過氣來,然後狠狠地瞪著安懷。   “你這豎子!”   始皇帝指著安懷罵道:“你以為你能夠以一當百,就很了不起,當真無知,你可知道,天象士可以力敵千軍!摧城拔寨猶如甕中取栗!”   安懷麵露駭然,又有些不服氣。   我大秦雄兵百萬,掃除六國,怎麼不見天象士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