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從地平線升起，我和綠蘿已經騎著明駝，牽著寶駒，行走在通往焉耆的路上。 　　讓我稍感意外的是，除了不時有人跟蹤我們之外，再沒人來找麻煩了。我估計經歷三壟沙一戰之後，所有不善者都不敢輕舉妄動了。 　　七天後，我和綠蘿風塵仆仆地趕到了天山南麓的尤魯都斯（巴音布魯克）草原。雖然西突厥已經被大唐所滅有些年頭了，但作為他們的後裔，突騎施各部依然生活在這片星星草原（突厥語中，尤魯都斯就是星星之意）。我們到達的時候是初春，冰雪覆蓋了一切，但到了夏天的時候，這是一片如同繁星點綴的草原。在這裡，我遇到了老朋友，正在帶領部眾放牧的莫賀達乾（突厥官名）烏質勒，他熱情的接待了我和綠蘿。 　　兩天後，烏質勒把我們帶到了可汗阿史那斛瑟羅的大帳。掰指一算，泥涅師離開原州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月了。在我們跨進可汗大帳的那一刻，咱們的泥涅師王子也歷盡千難萬險，踏入了回鶻仆固部落的領地。 　　可汗的大帳大約四十步見方。在漢帳四周，還佇立十來頂小一些的帳篷，仿佛眾星拱月一般。 　　當我跨入大帳的一瞬間，阿史那斛瑟羅可汗穿著錦衣，正端坐在黃金牙床上，四個床角刻著金鳳凰，甚是奪目。可汗和旁邊坐著的一位身穿吐蕃紅衣的老者飲酒說話。欽陵贊婆和另一位曾經偷襲過我們的吐蕃勇士，恭敬地站在紅衣老者的身後。 　　阿史那斛瑟羅望見烏質勒帶著我們入帳，沒等他開口，烏質勒將右手放在胸前，微微躬身低頭道：“可汗，這是粟特商人曹祿山，和他的仆人康盤陀。”同時向我和綠蘿示意參拜。 　　我和綠蘿也學烏質勒一樣向可汗行禮。 　　阿史那斛瑟羅微笑道：“曹祿山，免禮，烏質勒曾經向我提過你的名字。聽說你是絲路諸國的貴賓，今日一見，果然人如其名，光彩照人。來人，給兩位賜座。” 　　說話之間，他的侍衛搬來一張胡床。 　　我略微頷首說道：“謝可汗。曹某不過是一介微商，沒曾想能得可汗誇贊，不勝榮幸。” 　　“這是吐蕃國師如拉傑和他的兩位弟子，欽陵贊婆和福東贊。”可汗指著紅衣老者對我們說道。 　　我朝如拉傑拱手示意，他並不回禮，隻是精光四射地掃了我倆一眼。我知道，比起欽陵贊婆，如拉傑的內力要高出很多，甚至比我還強。 　　我朝欽陵贊婆頷首示意，他也頷首回禮，我隨後順勢入座，綠蘿坐靠在我左手邊。 　　“吐蕃國師好可怕。”綠蘿輕輕在我耳邊說道。 　　“今天有好戲看了。如拉結會攝魂術，你千萬別看他的雙眼。” 　　就在我提示綠蘿的時候，烏質勒再次出聲了：“曹祿山今次前來，特地為可汗準備了一點小小的禮物，讓我代為呈上，還請可汗笑納。” 　　說著，烏質勒從懷中掏出一個折子，高聲念道：“大唐三彩珍珠地貼花獸麵紋鳳首壺一個，大唐三彩戳印寶相花盤一對，大唐鴛鴦蓮瓣紋金碗一對。” 　　早就有侍衛從帳外將我的禮物帶進來呈了上去。 　　阿史那斛瑟羅看著寶物哈哈大笑：“曹祿山，無事不登三寶殿。你是否和吐蕃國師一樣，也是為了卑路斯而來？” 　　我朗聲應道：“不錯，在下正是為此而來，還請可汗仗義出兵，援救波斯王及其百姓。” 　　欽陵贊婆厲聲道：“曹祿山，你本是曹國商人，與波斯毫無關係，為何要插手此事？” 　　“在下雖隻是曹國一介布衣，日常行走西域，不過是為絲路諸國牽線搭橋，讓大家各取所需。但我幼年曾受波斯人救養之恩，算是半個波斯人。波斯王子泥涅師是我好友，我與波斯王也向來交好，並且帶到大唐的貨物，半數都從波斯獲得。如今波斯有難，我曹祿山豈能袖手旁觀？” 　　欽陵贊婆在如拉結示意下，從其身後越出道：“曹祿山，薩珊王朝早已滅亡，卑路斯想要復國，不過是癡心妄想。大食戰神阿布將軍戰功赫赫，兵鋒所指，無不摧枯拉朽，今番征討波斯，必將手到擒來。你何必做無謂之功？” 　　欽陵贊婆乃是吐蕃才俊，一番如簧巧舌，說起來倒是振振有詞。 　　阿史那斛瑟羅可汗並不說話，好整以暇地作壁上觀。 　　我正色道：“薩珊雖亡，卑路斯既已投唐，更被冊封為波斯都督和波斯王，那薩珊所處，便是大唐天子治下之地。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食想要吞並波斯，唐軍豈會坐視不管？況且大食師出無名，且又勞師遠征，如何能說必勝？” 　　欽陵贊婆說道：“安西地域廣大，唐軍雖勇，然兵力分散，就算救援，恐怕難以快速集結。況且，沒有大唐天子之令，唐軍豈敢妄動？” 　　“大錯特錯，找書苑 ｗww.ｚhaｏshuｙuan．cｏm 裴大都護在安西有便宜行事之權，凡多事之秋，正是將軍揚名之時。鳥飛州都督府輕騎據聞正在馳援疾陵城，不日即達，後續大軍也在集結。況且，據我所知，大唐皇帝已經獲知波斯危境，正在會同朝臣商議援救之法。”我故意真假摻雜，不僅讓吐蕃人摸不著頭腦，也讓阿史那斛瑟羅一臉肅色。 　　欽陵贊婆雖然巧言善辯，遇到我這粟特人中的超級辯手，一時半刻竟然無言以對。 　　其實，就在我和欽陵贊婆論辯的時候，大食的兩萬大軍已經將疾陵城四麵包圍。 　　波斯守軍看到大食軍鼎盛的軍容，心中都有些惶恐，但他們已經別無退路，隻能堅守待援。在合圍之前，卑路斯已經連續三次派出勇士，去往安西都護府泣血求救了。 　　裴行儉十天前已經收到了高宗皇帝的諭旨，他早就做好了兵馬糧草準備。但由於擔心救援波斯的時候，吐蕃軍隊趁虛而入，攻略西域，不敢讓安西的主力唐軍盡出。兩天前，飛揚都尉達曼已經率領一千鐵騎，跨過鳥飛穀，如今距離疾陵城東不到三百裡了。而天馬都督府那邊的兩千騎兵，也在都尉蘇虔婆的帶領下從北麵趕往疾陵城。至於安西都護府本部的三千前鋒軍，目前剛剛過了疏勒。剩餘的一萬五千唐軍，仍然按兵不動， 　　當然，這些信息正在返回疾陵城的波斯勇士身上。 　　我想，吐蕃人和大食人應該也獲得了一些信息。 　　而此時的泥涅師，剛剛說服仆固仁美借兵三千給他。 　　所以方才我的一番言論真真假假，唬得吐蕃大才欽陵贊婆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