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著暮光晚霞,一輛蓋滿塵土的軺車慢慢在鹹陽門口等待入城的長長隊伍末尾停了下來。滿臉風塵的杜赫整理好儀容,從容一笑,隨著人群慢慢進了鹹陽。 夜暮落下,鹹陽六國商坊成了河漢璀璨的不夜城。這裡人聲鼎沸,燈火通明,一派繁華景象。杜赫沉浸在這熙熙攘攘的擁擠中,感受著鹹陽的新氣象。 商鞅變法後一反秦國重農抑商的傳統,大重商業,雲集了六國商人的六國商坊的賦稅收入逐年猛增。百工商賈在秦已經變成了與農耕比肩而立的民生根基。 對一直以來在黃土地裡刨食的老秦人來說,這不啻是悄無聲息的滄桑巨變。商君在秦種下了一顆種子,而這顆種子最終會成長為茫茫林海。 終於可以一睹六國商坊的風采,杜赫心中十分震撼。 衣著華麗的人流,裝修豪華的店鋪,轔轔穿梭的華車,明眸皓齒的麗人,天南海北的口音,各色各樣的旗幟,濃鬱醇馥的酒香...杜赫一時間竟有些目不暇接。 “客人初次來鹹陽吧?”杜赫剛在一家酒鋪前停了下來,便有侍者上前打招呼。 杜赫笑笑,“早些年也曾來鹹陽遊歷,六國商坊卻不似今日繁華。” 侍者微笑著點頭,道:“這些年秦國日漸繁華,自然吸引了不少六國商人前來經商,客人別六國商坊看如此繁華,其實都是六國的商人有錢,揮霍無度,隻怕是王宮也不如呢?” “小哥似乎不是秦人?”杜赫饒有興致地問道。 “小子是楚人,跟隨主家從列國販酒,然後來鹹陽六國商坊兜售,生意還不錯!客人何不進店嘗嘗這列國之酒?”侍者開始問問杜赫推銷自家的酒。 “你主家也是楚人?巧了,在下雖非楚人,卻是在楚國為官,此次來秦國遊歷的。” “啊哈!小人主家姓鄭,原是鄭國王族,韓滅鄭後,主家先人便輾轉來了楚國郢都,經過幾代的發展,在郢都也是小有名氣呢!”侍者說著突然湊近了杜赫,低聲道:“聽說主家小姐被大王看上,不久之後就要入宮了呢!我看在你是楚人的份上跟你多說幾句,客人莫要外傳,影響主家!” “嗬嗬,我曉得!”杜赫先是震驚,沒想到竟是她!但是他很快就恢復了鎮定,微笑地應答道:“小哥放心,我一定會保密的。” 杜赫隨手扔了一串秦幣過去,“小哥,一壇上好蘭陵酒!” “好咧!客人少待!”侍者樂嗬嗬地打酒去了。杜赫尋了一空桌坐了下來,靜靜地望著門外的繁華沉思起來。 來酒鋪買酒的多是六國商人,他們經常在這裡聚集,結交朋友,收集一些貿易經驗或者套取一點兒商業機密,熱鬧非凡。 沒過多久,杜赫聞到了一股蘭陵酒特有的醇香,扭頭卻發現來人並不是剛才的小哥,而是一個黑袍白發的老者。 “聽聞客乃楚國人,老朽乃此店管事鄭文,多年未曾回國,每有楚人來喝酒,老朽便會纏著客人講一講楚國的事情,以了思鄉之情,客人莫要見怪!”老者拱手道。 “哪裡哪裡,思鄉之情人皆有之,在下豈會不近人情!”杜赫拱手回禮。 鄭文將錢推還給杜赫,同時笑道:“老朽有個規矩,凡為老朽解老朽思鄉之情者一律送上好蘭陵酒一壇!不知客人大名?” “在下杜赫!” 鄭文眼中震驚之色一閃而逝,但很快恢復了平靜,微笑著說道:“原來是杜大夫,久仰!杜大夫得楚王賞識,正是施展才能之際,可喜可賀!” “嗬嗬,鄭先生消息倒是靈通!”杜赫並沒有說明來意。 “這六國商坊本就是消息集散地,關東各國但凡有點風吹草動,用不了多久,就會在六國商坊傳開。非止關東各國,秦國在這裡也有不少眼線呢!” 杜赫嘿嘿一笑,他與鄭文初相識,彼此並不熟悉,有些話便不好說出口,便轉移了話題,“在下於商道不甚熟悉,敢問鄭先生,這六國商坊都匯聚了關東各國哪些大商人?” 鄭文微笑著回答:“這六國商坊名字裡雖然有個六,但真正卻不止六國之商人,除楚、齊、魏、趙、韓、燕之外尚有宋、越等國。其中以齊、楚、魏、宋四國商家最為勢大。” “請!”杜赫為鄭文斟滿。 鄭文似是有意結交杜赫,也不推讓,繼續說道:“齊商以田氏為主,楚商以黃氏為主,我鄭氏緊隨其後,魏商以白為主,宋商以宋氏為主,其餘如越國、趙國、燕國就要弱一些。其實這些大商人背後多多少少都有各國王室政要的支撐,有的還會做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鄭文一席話讓杜赫開了眼界,他直嘆不虛此行。 杜赫剛到楚國,對鄭文所謂黃氏也隻是有所耳聞,對於鄭氏更是沒聽說過。不過看鄭文的表現,似乎是想結交自己。想必鄭氏除了即將入宮的鄭袖,在朝中並沒有什麼實力。 而鄭袖即便入宮,也不見得得寵,所以鄭氏想要在楚國長久的發展下去,僅靠鄭袖是不夠的,他們必須朝中有人。 分析清楚了鄭文的意圖後,杜赫也表現出了自己的一些善意。他自己也清楚,與鄭氏想比,他在楚國更像是無根之萍,有鄭氏的幫助,自己或許能更快地在楚國站穩腳跟。 兩個人像是兩隻老狐貍,誰也沒有明說,隻是互相敬酒,天上地下談地不亦樂乎。直到月上中天時分,杜赫才醉醺醺地離開鄭氏酒鋪,回到了驛館。 第二天清晨,杜赫洗漱完畢,等著秦王的召見。昨日剛到驛館時杜赫便托驛館主事將自己要麵見秦王的貼子遞了上去。 鹹陽王宮,偏殿。 一身黑袍的秦王嬴駟放下楚國驛館的請見貼,微微一笑,看向一旁正在望著窗外出神的周公子周最說道:“你怎麼看杜赫的來使?” 周最原本陰冷著的臉瞬間恢復平靜,他笑道:“楚王無非是派其來做做樣子罷了。大王何須理會?” “話雖如此,但楚王的麵子還是要給的。杜赫寡人倒是無所謂,不過寡人很好奇,杜赫會用什麼樣的說辭,這說辭跟楚王有無關係?寡人不想錯過任何一個了解楚王的機會!” “來人,召楚使杜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