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水是一條細水,蜿蜒著自西北向東南穿過郢都城南,最終向東匯入雲夢澤,其最窄處不足三丈,郢水兩岸店鋪林立,水麵客船來來往往,岸上行人、遊人摩肩接踵,是郢都最為繁華的地段之一。 楚風苑是郢水南岸最大的酒樓,據說是昭氏的產業,店如其名,妥妥的楚地風格。 酒樓臨水而立,主樓有兩層,一層是大堂,人來人往,往往是操著各國口音方言、各行業人的匯聚之地,略顯喧囂。二層多是雅間,供貴賓或私人聚會用,地上鋪設的是編織草席,墻上掛的也是楚地擺飾,漆紅的柱子上雕刻著不同樣式的神鳥鳳凰以及諸多楚地神鬼巫女。主樓之後是一座座錯落有致的別院,十分幽靜,是各國貴族、商賈在郢都落腳的首選之地。 魏冉雖然年齡不大,卻與酒樓的掌事相熟,三言兩語便定了一個雅間。進了雅間甫一落座,便有美貌女侍端了數桶蘭陵美酒,頓時滿室飄香。 “今日得見屈原、蘇秦,甚是歡喜,我便做東,與諸位學子把酒言歡,來,請滿飲此杯!”熊槐率先說道。 屈原皺著眉頭起身,“楚兄,我來此非是與君把酒言歡!” 屈原這番話有些掃興,眾人心中都有些不快。 “今日結識蘇兄,當先為蘇兄接風!”魏冉說道。 聞此言屈原也不好駁了蘇秦的麵子,隻好坐下,飲了一杯。蘇秦這才看出來,屈原似乎與楚歌和魏冉不太對路。 “嗬嗬,方才在下隻是想與屈士子結交,才出此下策,我本身對楚文化並無不敬。相反,在下以為楚文化與中原文化同樣是華夏文化之瑰寶,並無高低之分,其各有特色,不可或缺。楚國,不能僅僅隻有楚文化,亦應接受中原文化,楚王所建百家學院,意當在此!” 沒想到楚歌全然換了個說法,屈原愣在當場,憋了一路的駁斥之言,如今一句也說不出來,好生難受。 不過屈原也看得出來,這個名為楚歌的士子在幾人中地位最高,就連楚王夫人的弟弟魏冉在其麵前都不敢大呼小叫,此人到底是何來歷?約自己到此究竟有何目的?他說自己是宋國人,可宋國人哪有這等能量? 越想心中越是懷疑熊槐的身份,屈原打算開門見山,盡早打探出此人的目的。 “閣下到底是何人?來楚國意欲何為?魏冉你身為國戚,公然與別國不明之人來往,不怕於國不利嗎?”屈原說話看似嚴厲,實則是為了逼迫楚歌或魏冉說出實情。 魏冉看看熊槐,不敢貿然作答。 “嗬嗬,你小小年紀倒是謹慎!”熊槐笑道,“寡人也不跟你兜圈子了,今日就是想見一見我楚國的年輕一代!” 寡人?楚王? 屈原與蘇秦震驚! 再看看魏冉與景缺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屈原倒是信了一半。 “這位是我的姐姐,羋夫人!”魏冉介紹羋月。 羋夫人? 屈原臉色再變。 “嗬嗬,寡人之所以不在學院表明身份,是不想引起轟動,學院是研究學問之地,寡人到了學院,也隻是一名普通士子。而這便是寡人對待學院、對待學問的態度!”說著,熊槐掏出了表明身份的腰牌,放在案上。 屈原一眼便認了出來,他當即伏倒在地,高聲道:“屈原見過我王!” 看到腰牌的一剎那,蘇秦內心如巨浪滔天,他本想通過孟子打出名頭,再找尋機會麵見楚王,卻沒想今日到一步到位了! “西周蘇秦,見過楚王!”蘇秦起身施禮。 “蘇秦之名,寡人亦有耳聞,不曾想蘇子竟如此年輕,當真是英雄出少年!”有點過了,原本熊槐並沒有想到蘇秦已經是這把年紀了。 楚王竟然知道自己的名頭?蘇秦有些懷疑楚王隻是客套話,但又一想也不對,若非知道自己的名頭,為何楚王一聽到自己的名字便也將自己拉了過來,還對自己如此客氣? 這楚王,當真非同一般! “楚王謬贊!秦才疏學淺,聞楚王建百家學院,又聘請孟子為祭酒,心中向往,特來遊學。” 熊槐點頭道:“寡人曾發布求賢令,建百家學院一來是為諸子百家提供傳播平臺,二來也是希望借由吸引蘇子這樣的天下才俊來楚。人才,國家強大之基石。魏有李悝、吳起,齊有鄒忌、韓有申不害,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秦有衛鞅,此四國之強,因人而已;魏失孫臏、衛鞅而衰,申不害死而韓日弱,此皆失人才也!” “隻此一項,楚王堪稱千古賢王也!”蘇秦恭維道。熊槐這直來直去的,蘇秦一時之間還難以適應,他才第一天來楚國,好像楚王對他有多了解似的。 不光是蘇秦,就連羋月、魏冉、屈原與景缺也難以理解,大王為何對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西周士子如此青睞。 “聽聞蘇子師從鬼穀?”熊槐又問。 蘇秦點點頭,“秦有幸在鬼穀學過幾年。”蘇秦暗暗咋舌,他實在難以理解,楚王為何對他了如指掌? 鬼穀?眾人一聽頓時了然,怪不得大王對蘇秦如此青睞,原來蘇秦是張儀的同門! “嗬嗬,寡人一向對各國年輕才俊頗為上心。世有三歲之翁,亦有百歲之童。文、武、成、康,周朝之少年時代也;幽、厲、桓、以至當今,則其老年時代也。一國之老且死,猶一人之老且死也。老年人如夕照,少年人如乳虎。寡人以為,明日國之強,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少年智則國智,少年強則國強,少年雄於華夏,則國雄於華夏!紅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瀉汪洋。潛龍騰淵,鱗爪飛揚。乳虎嘯穀,百獸震惶。鷹隼試翼,風塵翕張。奇花初胎,矞矞皇皇。乾將發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蒼,地履其黃。縱有千古,橫有八荒。前途似海,來日方長。此為少年強國說,亦可稱少年華夏說。” “少年強則國強…”一眾年輕人皆在心中默念幾句,不由得血氣上湧,心潮澎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