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慢慢沉入西麵的地平線,在天際留下了一團圓形的放射狀光暈,那些留下來的纖夫此時都已經吃飽了飯,正坐在各自的信地休息。 周世顯,陳福親自帶著手下的士兵,在每一隊纖夫頭領的協助下,每五個青壯,選出了一個伍長,兩伍選出一個隊長,然後又將每個纖夫頭領,暫時委任成旗總。 如此一番委任編製,一支由三十九個旗總組成的千餘人新軍,也隨之有了框架,隻是隊伍中武器裝備匱乏,隻有旗總和隊長發放了刀槍,其他人都是手持棍棒。 朱慈烺打算讓常登貴領著麾下的二十騎兵訓練他們的行軍隊列,隻要到徐州的時候,能列最簡單的方陣,聽懂最簡單的幾個軍號即可。 而新軍的懲罰方麵,則是直接采用了采取連坐製度,一旦發現有一人逃跑,對應的伍長,隊長和旗總,全部都會跟著受罰。 懲罰的程度由逃跑的人數來定,扣月餉,打軍棍是最基礎的,而隻要一隊有超過三人逃跑,伍長,隊長,旗總都會直接砍頭,相關的家屬也會受到牽連。 當然,懲罰的另外一麵,則是獎賞了。如果有其他隊伍的纖夫抓回了逃跑的纖夫,便會直接獲得對方的月餉,並記下一功。 這些原本就已經具有極強組織度的隊伍,其實管理起來並不困難,但也正是因為如此,要想徹底管住這樣的一支隊伍,就需要一點手段了。 所以,不僅僅是隊伍的軍紀問題,糧草供應方麵,也需要精細管理。 明日隊伍開拔之後,糧草依舊由戰兵押送的運河船隻運輸保管,每一日在停靠的碼頭領一次口糧,由李邦華親自帶人監督,嚴禁任何克扣的行為,一旦發現,無論數額,直接就地格殺。 喝兵血,吃空餉一直都是此時大明諸軍的痼疾,也是士兵戰鬥力疲弱的最重要原因之一,朱慈烺必須在一開始的時候,就采取最嚴厲的手段給予警告,最大限度減少相關情況的發生。 他現在已經把規矩擺在了明麵上,如果還有人明知故犯,那他絕對不會心慈手軟。 至於那些在剛剛選擇離開的纖夫隊伍,朱慈烺直接下令,讓周世顯以朝廷機密為由,帶人把他們全部趕走。 隻是,周世顯經過了剛剛的巡查之後,似乎有些心軟了,猶豫了一會,還是朝著朱慈烺拱手抱拳,請求道: “殿下,剛剛有三個纖夫頭領一起找來了,他們跪在地上,懇求臣再給他們一個機會,不要月餉也行,隻要能讓他們吃上飯......” “你同意了?”朱慈烺沉著聲問道,目光掃過恭恭敬敬站在麵前的李邦華之後,最後定在了周世顯的身上,不怒自威。 李邦華見狀,立即弓腰低頭,周世顯原本就是鼓起了很大勇氣,才敢說這事的,現在被那麼一問,立馬單膝跪地,慌張道: “臣不敢,臣隻是覺得他們可憐,特別是隊伍裡還有那麼多女人和孩子.....” “世顯,你知道本宮此番南下,倚仗最多的是什麼嗎?”朱慈烺微微挑眉,輕聲問道,隻是這個語氣還是讓周世顯有些緊張。 “殿下乃大明皇太子,有雄主之氣,南下一路,運籌帷幄,賞罰分明,將士們無不心服口服!” “你說對了兩點......一,本宮是大明的皇太子;二,賞罰分明!”朱慈烺聽罷,點了點頭,然後又問道: “那你說,什麼是賞罰分明?” 周世顯跪在地上,心裡來不及後悔剛剛的沖動,腦中迅速思考,當即又道: “臣,臣覺得是,是,是規矩,有了規矩才能賞罰分明,殿下代表的是大明的體統,故而有千萬將士誓死效忠。” “這次說對了一半!”朱慈烺笑了笑,他對周世顯的表現頗為滿意,這些有關體統規矩的道道,周世顯總是有很強的悟性,是個可造之才。 “本宮確實能代表大明的體統,但能否讓千萬將士誓死效忠,還得看他們信不信本宮能代表大明,是不是一言九鼎!” 周世顯一聽,立馬就明白是什麼意思了,當即道:“臣明白了,臣一定按規矩來辦!” “這就對了,隻要不壞了規矩,事情你便看著辦好了,但若是壞了規矩,那本宮一定不輕繞!” 朱慈烺輕描淡寫地說完,隨即揮了揮手,讓李邦華和周世顯退下: “去把那些纖夫頭領都召來,他們現在是我大明的兵了,本宮要見一見。” “是,殿下!”李邦華和周世顯得令,行禮後齊齊退出了朱慈烺所在的房間。 兩人走到外麵的甲板上,周世顯喘著粗氣,緩了緩後,抬頭看了一眼還在岸上等他消息的三個纖夫頭領,不由得搖頭嘆氣,他是真的覺得那些孩子可憐。 李邦華剛剛退出來的時候,臉上就一直帶著笑意,如今看到周世顯這個樣子,不由得笑問: “駙馬,你這是乾什麼啊?” 周世顯見李邦華居然還笑得出來,不由得有些奇怪,皺眉問道:“孟翁,那麼多可憐的百姓在那裡,你怎麼還笑得出來?” 李邦華素來愛民如子,太子殿下如此狠心,他怎麼會一點也不難過? “殿下剛剛怎麼說的?”李邦華看周世顯還沒反應過來,隨即抖了抖手指,道: “隻要不壞了規矩,那便沒問題。臨清這裡不征了,那東昌府呢?濟寧州呢?” “啊?啊!啊......”周世顯聽了,忽然茅塞頓開,激動得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話了,咿咿呀呀了好一陣。 看來,殿下還是寬仁的,隻不過殿下是殿下,一言九鼎,寬仁之心不可濫用! 而領悟到了朱慈烺話裡的意思之後,周世顯隨即下船,來到岸邊,示意這三個回心轉意的纖夫頭領缺糧的話,去借一日糧食,然後帶著手下的人,直接連夜趕到東昌府,在那裡等船隊。 那三個纖夫頭領也知道自己錯過了機會,對此不敢有任何怨言,甚至還跪在地上感謝周世顯給他們機會。 不過,臨清城距離東昌府城超過一百裡,沒有糧食的情況下,想要一天一夜趕到,難度很大。要知道,他們之中走的最少的,也已經在吃不飽的情況下,連續走了快三日了。 但這就是他們剛剛做出錯誤選擇的代價,朱慈烺若是不這樣,其他的纖夫頭領們看到了,恐怕就以為欽差老爺的話不作數了。 這就是恩威並施! 周世顯處理完了纖夫們的管理問題之後,當即讓甲兵敲響了立在岸邊的大鼓,然後又將召集而來的所有纖夫頭領分成了三批,輪流上船接受皇太子朱慈烺的接見。 在正式征兵之前,朱慈烺自然不能讓他們知道自己的身份。但現在,這些都已經是他的兵馬,他若是還不接見,亮明身份,那他在這些人心中的威望,就要受到影響了。 大明皇太子高高在上,這些見識還不如林永安的纖夫頭領們,聽後無一例外,個個大驚失色,匍匐跪地。 而朱慈烺在一眾全副武裝,威嚴整肅的甲兵護衛下,獨尊一麵,然後一個個問詢跪在地上的眾人,了解他們的基本情況。 很快,這些纖夫頭領的底細,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便掌握一清了,其中有一半是來自河間府,真定府的,另外的一半,東昌府,廣平府,大名府,濟南府都有,基本上都有妻兒。 如果隻是招募其中三四十人,朱慈烺或許還需要謹慎考慮地域的問題,將他們和手下人拆分,以避免管理難題。 但他現在有本部兵馬壓製,而且三十九支纖夫隊伍,上千號人,以地域結成小團體,然後再讓他們自我管理和相互掣肘,反而有益。 當然,抽調其中的精銳訓練成軍,同時每一個旗總派出一人監督,還是相當必要的。 這些纖夫頭領如今在朱慈烺麵前,雖然一個個看起來都很老實,但這對雙方來說,都是性命攸關的事情,朱慈烺可不會就這麼輕易就相信他們能舍命上陣。 他把這些人召來,一方麵是要讓他們知道,自己才是整個船隊中,真正說話算數的人,另一方麵也是正式通知他們,他們的家屬都要“安置”在船上,到了徐州才會放下。 這道命令一下來,雖然有人心裡很抵觸,但他們其實也都清楚,在皇太子麵前,他們別無選擇,隻能乖乖聽令,否則就是死路一條。 而皇太子要從他們的隊伍中抽調精悍加以裝備訓練,那很明顯就不是要加害他們了。否則,那些人恐怕會先反擊。 朱慈烺親自處理完這些事情之後,隨即把剩下的事情交給了李邦華和周世顯來處理,按照他的計劃,船隊明日午時就會再度啟程南下。 與此同時,他還讓陳福提前派出了夜不收,快馬加鞭南下,然後喬裝打扮進入徐州城打探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