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承宗在灤州並未呆多久,隻是大致觀摩一番後,就去往了周邊其餘受災縣鎮進行巡視,同時對各個帶兵的指揮和參與的勛貴們也進行了初步考察; 四月中旬,經過一番遊歷後,他帶著部分已經完成救災任務的京營將士班師回京,救災早已結束,現在主要是賑災和基建等收尾工作。 入京後的孫承宗沒有立即歸家,而是第一時間前往皇宮覲見陛下。 收到孫承宗覲見消息的朱由校,此時正和兒子討論,關於幼兒園的第一批學員名單如何選取一事。 按朱慈燃的本意,一開始隻是打算借此事從老爹手裡拿到一些做事的權利,順便替學製改革積累經驗。 權利往往是由具體所事務產生的,他現在年齡是硬傷,就算天資再怎麼聰穎,也改變不了他目前年齡太小的事實; 唯一能有說服力的,那就是主導某個具體事務,用行動證明能力。 但隨著這段時間的適應,朱慈燃的思路突然被打通,他意識到,其實自己這個未來太子的身份,其實就能乾很多事情。 於是他突然意識到,這幼兒園好像就很適合用來當作政治資源,進行利益交換。 畢竟首輔的官位隻有一個,就算加上六部尚書等其他官位,也頂多十來人而已,這每一人背後,都攜裹著大量利益群體。 都說一朝天子一朝臣,泰昌在位時間不久,並未有大規模的官位變動,如今朝堂上,大多都是神宗時期的老人; 想要未來十來年大明政局安穩,除了用魏忠賢這把刀,對大明這個巨人身上已經腐爛壞死的部分進行切除外,還需要加強自身的造血能力; 說白了,就是掃屙反貪和搞錢;它們分別代表著清除庸才廢材,肅清官場氛圍,提高財政能力這三件事。 朱慈燃覺得,這麼看來,未來改革不可避免,畢竟就大明當前現狀,不改隻有死路一條。 偉人曾說:改革不是請客吃飯,一團和氣;這種事涉及方方麵麵,會有爭論,有鬥爭,會流血; 如果想要平穩和成功,那麼就需要大量支持者和盟友。 畢竟改革一般阻力大的原因,就是舊有利益擁有者因不甘自身利益被剝奪,而進行反抗。 但如果其本身被納入新的既得利益者,那麼他反抗的概率就會無限降低,甚至有些人反而會成為改革的急先鋒! 所以家族後代和未來皇位繼任者進行綁定,以此來換取他們這些老油條的效忠與擁護,在朱慈燃看來無疑是件很劃算的買賣,相信沒有人會拒絕。 朱慈燃不介意未來自己身邊的同學都有誰,有幾個,來自哪; 反正對他來說,無論是誰未來都難逃工具人的命運,做事的人,不會嫌自己手裡的工具多。 從這個思路出發,此舉無疑會對今後一些政策的執行,創造許多有利條件,也為今後的政治改革與學製改革,提供良好幫助。 於是他就此事跟老爹簡單聊了聊,當然他不會很直接就這麼講,還是繼續采取引導式的問詢和求教式的探討。 於是當孫承宗見到朱由校的時候,就看到陛下和年幼的殿下二人正激烈的談論著什麼。 “孫師來了,免禮免禮,快,賜座。” 朱由校在對方問禮後連忙招呼道,隨後又一臉歉意, “勞煩孫師稍後,待朕與慈燃聊完。” “不急,不急,陛下您請。” 孫承宗連忙回道,隨後便安心坐下見朱由校父子二人的爭論。 “燃兒,若是按你所說,這幼兒園的教育,是你所設想,那此事就便由你來決定吧,朕全力支持便是。” “至於人選,待你報到朕的案頭時,朕再審閱,屆時若有疑問,再與你溝通。” 朱由校交待幾句以後,便回過頭來,看向孫承宗。 “孫師此番北上,一去數年,幾經勞累,朕都一一記在心裡,不知孫師身體如何,每日能否吃飽,睡好?” “勞煩陛下掛念,臣得陛下賜福,身體硬朗,每日飯飽,亦能睡足!” 孫承宗聞言,連忙起身行禮回道,眼眶有些濕潤。 士為知己者死! 孫承宗作為讀書人出身的將領,心中自然是有著一番執念的,無論是作為文臣,還是作為武將,此時的他都基本到達了人臣的巔峰。 身為讀書人,得到陛下信重予以重任,本就抱著勤勤懇懇不負重望的態度在辦事,為的不就是得到陛下的認可嗎。 而更重要的是,他年齡也大了,越是年齡大的人,越在意自己在意的人,是否在意自己。 陛下對他始終執弟子之禮,並對他事事關愛有加,他無比感激,所以回京第一件事,就想著要來宮內見一見對自己敬愛有加的好學生。 “那就好,那就好,孫師不必多禮,坐下說,坐下說。” 朱由校連忙招呼道,並示意魏忠賢準備軟座。 孫承宗低頭拿袖口抹了抹眼角,拱了拱手後坐下。 “孫師若是方便,給朕講講這幾年在北方的事吧,朕想聽一聽。” 得到陛下問詢,孫承宗連忙調整心態,將他自出發伊始,一路上走過的路,見過的人,經歷過的事,在邊關上吹過的寒風與所見所聞,全部都娓娓道來。 這一講便是許久。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書房內的巨燭被點燃。 一張後世常見的長條飯桌上,此時朱由校父子與孫承宗三人落座。 飯桌是朱慈燃讓人讓匠作監照著後世自己屋裡的餐桌做的,這桌子伴隨著他的童年,他對它有很深的感情。 桌上擺了許多碗碟,因為招待客人,所以施行分餐製; 每人麵前都有十數個,看著多,其實分量並不多,並且考慮到孫承宗年齡大的問題,調味也都以清淡為主。 菜是朱慈燃專門讓小廚房單獨開火做的,他吃飯基本隻吃小廚房做的飯菜,因為現在小廚房那邊經過一個多月的辛苦研發後,已經慢慢摸索出了門道,朱慈燃當初所描述的一些菜,除了因調味原因,口味與後世略有差別外,其他差別已經不大。 朱由校也是因為偶然嘗過一次後,頓時覺得滋味十足,於是就乾脆讓禦膳房也把菜譜學了去。 “吾師快嘗嘗,這些都是燃兒特意讓禦膳房做的藥膳,不僅味道不錯,且對身體還很有裨益。” 朱由校熱情的招待著。 孫承宗連連謝過,但卻堅持等朱由校動筷後,才舉手動筷。 他夾起一塊色澤金黃的雞肉,學著朱慈燃的模樣,沾了沾碟內的特製醬油後,放入嘴中。 瞬間,醬油本身的醇香,融合了陳醋與白糖所形成的微酸鮮甜口感,在嘴中即刻迸發,舌齒咀嚼時,蒜末、茱萸與花椒所產生的辛香麻辣,混合著雞肉本身的肥美鮮香,給口腔帶來一層又一層的多重刺激。 孫承宗瞇著眼,一連細細咀嚼數十次,品味著美味在唇齒間的爆發,咽下後忍不住又夾起一塊。 他對口腹之欲,並不怎麼追求,北關軍營,冬日裡能吃上一口熱食已然難得,加之他又不是那般貪圖享受之人,即使他身為督師,平日裡也都與將士們同吃同住,極少特意追求這些。 即便山林不缺好食材,但大多數也都以燉煮為主,隻是偶爾興致來了,炙烤一番。 朱由校咀嚼之餘,看了眼孫承宗,見到其一臉享受的模樣,他也不禁小小的驕傲了一下:這可是兒子讓禦廚研製數日之久的新菜,自己今日也是初次品嘗。 但不得不說,這看似簡單,但確實味道獨特,或許,這便是仙人們的食譜? 朱由校轉眼看了看正沉迷乾飯的兒子,不由得陷入了沉思,對於兒子在禦膳房的一番行徑,他是知曉的,因為有些事兒子會主動跟他說,其次兒子身邊的人也會定期向自己稟報。 他知道,自己這段時間所吃的那些,與往常口味不太相同的菜肴,始作俑者就是兒子,正是因為他不斷向禦廚提出古怪要求,才有了他們不斷改進。 席間眾人隻是閑聊,並未過多言語,等到飯畢,侍從們將桌上的碗碟撤下,又上了些蜜餞酸果與茶水後,朱由校才繼續開口道: “不知吾師對如今的京營怎麼看?” 孫承宗剛端起茶杯啜飲一口,聽到朱由校發問,他並未急於回答,隻是將手中茶杯端起,深思起來。 朱由校見狀也不催促,隻是跟著端起茶杯輕啜一口,又從桌上撿了個蜜餞山楂丟到嘴裡。 “老臣在來之前,曾與眾多將士們閑聊,京營的情況,老臣心中已有了解,雖不能說完全了解,但基本情況如何,老臣心中已有把握。” 許久,孫承宗終於開口, “但不知,陛下心中欲如何謀劃?” 他放下茶杯,麵色凝重的問道, 朱由校聞言,看了眼坐在一旁捧著茶杯沉默的兒子,於是沉聲說道: “自土木堡之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我朝勛貴、將士損失眾多,京營一蹶不振,時到今日,更是軟爛不堪!” “三大營當年何其威風,未曾想如今竟淪落到替人修屋築院!” “故,朕欲將其編選裁撤,重整京營!” 說到最後,他表情堅定。 “陛下,當真要如此大動乾戈嗎?” 孫承宗聽後,卻沒有立刻表態,反而一臉凝重地問道。 京營整編一事,看似好像隻是裁撤部分人員,再重新招收一部分,然後組織組織訓練就行了。 但其實背後利益糾葛錯綜復雜,待真正要做的時候,必然會涉及到無數人的利益。 孫承宗倒不是怕事情難搞,他一個半截入土的老人,可以不在意這些,他是擔心皇帝隻是一時興起,沒有認識到其中厲害,更怕陛下自己意誌不堅定,到時候被一些人進獻讒言,然後想法動搖。 這種事要麼乾脆不做,要做就要抱著必成的決心一次功成! “三大營的責任,是戍衛京城,但其當下,已遠不足以擔當此任,若有變故,該當如何?” 朱由校知道孫承宗的潛臺詞是什麼,他此時也知道,作為一個領導,在給下屬頒布任務的時候,最需要給予的是什麼。 那就是支持和信心。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朕意已決!” “望孫師助朕!” “陛下言重了,既然陛下心意已定,那老臣,自當為陛下鞍前馬後,以謝陛下信重之恩!” 孫承宗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於是起身行禮,一臉鄭重的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