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江悲已滯,孤山黃葉飛。 轉瞬間,又七天過去了,他們一行人如同迷航的孤舟一般,天地雖大,卻不知道該往哪去,索性沿著漢江逆流而上,浪跡到了安慶與廬州交界處。 魯王上次吐完血之後便暈迷不醒,眾人沒轍,隻好給他買了輛馬車,避免再受風寒顛簸之苦。 眼下天色已晚,君昊辰便在江邊的林子裡尋了個山洞,差徐虎、餘豪去打點魚蝦之後,就跟朱戴和李衛龍一起拾柴生火、騰空巖洞。 沈初雪一襲黃衣顯得極為清新淡雅,即使是落難逃命,她也總是落落大方漂亮得體,隻是秀美的容顏上卻滿是憂鬱之色。 “怎麼了?臉色這麼差。” 君昊辰往火堆裡添了幾根乾柴後,便往她麵前挪了塊石頭,“坐吧,郡主殿下。” 從關東到江南,沈初雪對君昊辰早就沒有了排斥感,心底已經接受他作為自己的丈夫。隻是一路上疲於奔命,兩口子一直沒有好好說過話。 沈初雪秀眉微蹙地點了點頭,隨後把裙子往上提了提,這才緩緩坐了下來 “王爺呢?還是沒醒嗎?” “嗯,餘優在照料他呢。” 說到魯王,君昊辰對他是又敬佩又同情。 敬佩是因為他及時發現了危險,他們這才棄船而跑逃出生天,論政治手段與處事經驗,這一點確實遠勝於他,自己的確低估了政治鬥爭的殘酷性。 畢竟,皇位好不容易到了自己手中,就算退給了魯王,立下不世功勛,卻指不定人家復位後怎麼整治自己,與其自己活得心驚膽戰,倒不如直接消滅可以影響自己位置的人。這一點福王比誰都清楚。 但與此同時,君昊辰又很同情魯王。即使貴為皇叔,卻國破家亡,猶如喪家之犬一般,從關東一路流浪到金陵,歷盡艱辛苦楚,嘗盡世間冷暖,不但被堂弟奪了權,更險些連命都丟了。 看君昊辰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沈初雪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昊辰,王爺病重不醒,金陵也回不去了,我們接下來怎麼辦?” “該怎麼辦。” 君昊辰兩眼微微瞇了起來,他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君兄,郡主,你們都在呢!” 朱戴跟餘優一起進來,沈初雪淡淡說道,“朱將軍,我正跟君昊辰商量以後怎麼辦呢,你有何高見?” 言及於此,朱戴也一屁股坐下,兩手托腮眉頭緊皺著思考了起來,半響後,才正襟危坐地說道“還是聽聽君將軍的想法吧。” 這話差點把正在吃炊餅的君昊辰給嗆死,這貨什麼時候也這麼能裝了,剛剛那副模樣,好像他真有見解似的。 “若是聽我的。”君昊辰喝了口山泉水,將嘴中的餅乾都咽下後才繼續說“那就往武寧府去,找左慶山!” “可是太子少保加寧南伯左慶山?!”沈初雪畢竟乃大家閨秀,對朝廷官場之事也有所耳聞。 “正是。” 君昊辰點了點頭,“左慶山擁兵數十萬,並占據著漢江上遊天險,北可進中原,南可退西南,東可攻江東,西可連羌蜀,武寧歷來為兵家所爭之地,而且此人還是比較忠君護主,我們可暫時投奔他,日後再謀更好的出路!” “關外遭金軍所侵,中原為農民軍所占,金陵又被福王篡奪,目前也隻有這一條路可走了。朱將軍和李將軍,你們覺得呢?” 沈初雪聽完君昊辰這番話,臉色總算舒展了一些,對朱戴和李衛龍柔然一笑道。 朱戴和李衛龍自然是毫無異議,“郡主和君兄決定就好,無論去往何處,我們絕無二話!” 有了目標與計劃,諸人不再向先前那般迷茫無措。 不久後,徐虎餘豪二人也帶著幾條大草魚回來,雖然缺油少鹽,卻還是被他們吃了個乾乾凈凈,將馬匹都喂飽之後,又在這破洞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繼續趕路。 四五月本該是江淮地區的梅雨季節,隻是今年卻一反常態,開年以來滴雨未下,漢江水位也降至最低點,以至於到處各地乾旱無比,農民顆粒無收。 害得君昊辰等人空有銀兩卻買不到糧食,確實,這兵荒馬亂的年頭,而且又遇到了乾旱,糧食是最為寶貴的物資,真正的有價無市的東西。 為了生存,他們必須得去趟安慶城買些糧食和清水。 此地距離安慶城隻有不到三十裡,他們卻走得無比艱難,最後,竟然有三匹馬因乾渴勞累過度而死。 沒辦法,隻好將剩餘的三匹馬都用來拉馬車,除了沈初雪在車上照顧魯王外,其餘人都下來步行。 就這樣拖著饑渴漉漉的肢體走了半個時辰後,終於到了安慶城! 萬幸的是,安慶城並沒有張貼著魯王的通緝畫像,想來金陵政權也意識到此事不甚光彩,不敢在明麵上操作。 然而他們卻沒能開心多久,因為進城之後,很快就發現城裡也一樣鬧饑荒,糧食和水也一樣寶貴,銀兩一樣跟破銅爛鐵沒什麼區別! “城裡也買不到水,再這樣下去父王就真的不行了!” 沈初雪抿了抿乾渴的嘴唇,臉色變得極為蒼白。他們已經兩天兩夜滴水不沾了。 “放心,我會有辦法的。” 君昊辰將竹筒中最後一些清水遞給了沈初雪,這是他從一根樹乾中挖了個洞,一點一滴收集起來的。 “咦,菜市口那邊怎麼的如此熱鬧!” 徐虎指了指東北方向說道,眾人順眼望去,那裡果然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走,看看去!” 不消多說,這夥年輕少女已護著魯王擠了過去。 “仁兄,臺上那麼多青年才俊,這是在乾嘛啊?” 一位光著膀子的大漢瞥了一眼君昊辰,“兄弟,你不是本地人吧?怎麼連安慶城一年一度的吟詩大會都不知道!” “吟詩大會?” 眾人皆麵麵相窺,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這等兵荒馬亂的年頭,居然還有人有如此雅興。 那大漢舔了舔裂乾的嘴唇繼續說,“我們安慶城的城主鄭宗望鄭大人,行軍打仗、處理政務樣樣不通,卻唯獨喜歡吟詩作對,四月十九是城主千金的誕辰,每年這個時候,鄭大人都會在這裡舉行隆重的吟詩大會,勝出者不但能得到豐厚的獎勵,還能做一年城主千金的伴讀先生!” “鄭大小姐何許人也?那可是安慶城第一美人,琴棋書畫樣樣拿手,年方十九追求者就數不勝數,就連安慶第一富商——慕容家的大公子慕容博文都甘當鄭小姐的伴讀先生!” 聽到這,沈初雪冷冷一笑,“昊辰,做千金的伴讀先生豈不正合你意。” 君昊辰也爽朗一笑,隨即點了點頭,“確實挺誘惑的,但相對於鄭大小姐,我更感興趣的是那些獎品,不過大叔,這麼多難民都擠在下麵,難不成他們也懂詩書不成?” “他們懂個屁!”大漢搖了搖頭,“吟詩大會結束後,城主往往會發些恩賜給到場的人,有吃的,有喝的,有穿的,當然也會有有耕種的所用的一應器具,所以每年的今天,都會有許多城外的人慕名而來,想要分點好處…來了來了!” 徐虎還欲再問,那大漢卻不理會他們了,跟隨著臺下人群沸騰了起來。 隻見一行人,在大批鐵甲兵士的護衛下緩步走到臺上,中間一人衣衫華麗麵帶威儀,跟在他身邊的,是一個年過半百的青袍老者,雖然精瘦卻步伐矯健,想來應該是鄭府的管家。 吟詩大會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