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馬城。 正遭遇兩周以來迄今為止最大級別的沙塵暴。 源源不斷從荒漠中卷來的沙礫在呼嘯狂風的鞭撻下,如同利刃驟雨般鋪天蓋地襲來。 但對於城內的居民來說,這不過是司空見慣的場景罷了。 城市也一如即往地張開防護,使得他們的生活平穩有序地進行運轉。 如果從高空中看去,這片地處於維斯特洛大陸西南中央的經濟中心,此刻都被黃沙籠罩其中。 舊建築墻體上猙獰的風口與裂痕清晰可見,狂風肆虐,夾雜砂石的厚重塵雲在城市上空翻滾彌漫,天色暗黃得如同核爆後蘑菇雲遮天的黑夜。 沙暴帶來的壓抑感幾乎實體化,風速數據深陷異常報警警戒值的泥沼之中居高不下。 而菲奧拉輕鬆地擠過街上水泄不通的行人潮,不斷地在人流中變換自己的軌跡。 街邊的霓虹招牌發出斷斷續續的電流噪音,昏黃燈光在不穩定地閃爍,照亮了川流不息的人流與車流。 行人群中,摩肩接踵的行人互相交談。紛繁復雜的語言堆疊交織在一起,構成一片喧囂。 不同國度的異域語言通過她的翻譯植入體,轉化為她的母語,使得她能夠輕鬆地理解他們在說什麼。 幾個操著雅魯語的不同膚色的礦工,手捧數袋電子垃圾,用著高亢的聲調在交流;兩個聚精會神玩手遊的楚瓦族編程師則操著一口流利的本地語言破口大罵,顯然遊戲的過程正遭遇不順。 還有幾個形跡可疑的凱萊利人低聲交談,時不時神色慌張地左右張望。 她疲憊地把手上的雪茄掐滅,丟到了地上。神情嚴肅,仿佛在思索些什麼。 組織最近的狀態實在是有些不好過。 她揉了揉太陽穴,接著帶著些許疲憊走到了自己的門麵,一旁的老主顧還在等著她。 她心中暗自嘆氣。 門外的客人雖算她在這打下關係網的半個熟臉,但這種搞技術研究的修真者向來古怪難纏,遇上他們總沒好事。 特別還是“漂泊”道途的,不是搞密語研究,就是在野外冥想,整天和各色AI係統探討數據通靈學理論,跑到荒郊野嶺去采集奇怪礦石樣本都是家常便飯。 與他們打交道總是令人精疲力竭。那些荒誕理論,復雜需求與沒完沒了的討價還價簡直令人頭疼。 想到這裡,菲奧拉隻覺太陽穴一陣突突直跳,已經開始後悔開啟了店門。 而她所招待的這名客人,他全身籠罩在寬大的灰色僧袍與頭罩中,黑色麵罩上則是一個帶謙和微笑的和尚形象。 他左手置於下丹田,右手五指微屈,食指直伸,在胸前描繪一個陰陽八卦的圖案,接著雙手合十抱拳。 一套動作下來,行雲流水,舉重若輕。 菲奧拉的虹膜對準了門麵的聚焦鏡頭,眨了眨眼睛進行視野重置和對焦識別後,大門緩緩打開。修真者跟隨著她的腳步進了來。 這是組織在杜馬城的一處地下駐點,平常走私軍火、非法藥品、盜版軟件以及倒賣私人改造義體都在這裡進行。 “您又是要更換經脈嗎?” 菲奧拉向著對方說道:“映泊的第4代版本還在路上,可能要等一周才能到。” 人造經脈是一種高度進化的生物科技產品,使修真者,或者說,用戶,能夠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經歷內在的能量轉變和力量增長,不是什麼人都能負擔的起的。 它由數以萬計的納米機器人構成,在人體內組成類似自然經絡的網絡。當主人的修為提高時,經絡係統就會自行調整通透性,開啟更多經脈路徑,擴大能量流動的範圍和容量,為更高深度的氣血運轉提供支持。 它們能夠捕捉電磁波、熱量、輻射等多種能量,並通過蛋白質構形的變化將其轉化儲存。然後錨點之間再通過特殊的化學信號傳遞放大這些能量,輸送到人體係統的各個部分,從而得到更大的修煉效果。 映泊公司的第4代人造經脈,一般適用的是第三等級與第四等級的修真者,這也是菲奧拉對來者態度如此重視的緣故。 但修真者並沒有接她的話,而是沉默不語。 菲奧拉注視著他,雙手抱在胸前,姿態看似悠閑。但她的右手食指已經輕輕覆在左手手腕處的芯片控製麵板上,隨時準備啟動店內的各類防護機製。 修真者的聲音從黑色麵罩後傳出,低沉刺耳,仿若兩塊磁鐵相互摩擦:“有個東西,要寄存在你們這裡。明天有人,自會來取。” 最後一個音節分成兩截電子合成語音,隱隱夾雜雜音,聽起來有些神經質。 這是選擇“漂泊”道途這類修真者的一大特點:他們喜歡把發音方式弄得呆板生硬,與正常人格格不入。 菲奧拉不禁感到頭疼了起來。 這群遊離於邊緣與主流之間的奇特存在,永遠是這城市裡最難纏的一群非主流客源。 修真者張開了左手,菲奧拉定晴一看,那是一枚六邊形的水晶體,正躺在手心中,一擴一縮像個活物在有節奏地搏動。 晶體通體晶瑩剔透,表麵雕刻著纖細流暢的花紋,在店內熒光燈的照射下隱約泛著暗金色的瑩光。 菲奧拉瞇起眼,發現這枚晶體的六個棱麵上各自映射出了一個獨立的影像投影界麵,其內容復雜奇異。 其中一個麵上,是如銀河般的星雲飄流不定的景象,同時閃耀著晦澀難懂的運算式與奇異圖案。 ...... 已連續航行,持續速度79天6小時38分鐘。 自“新約號”上次在HD1429 Probe-A9穿越中繼站補給燃料電池與信息數據更新後,就再未作停靠。 軌道穩定器與核熱引擎也出現了一定程度損耗。為確保航線安全,自動駕駛經過判斷,決定關閉三號甲板的全息投影室,切換全部剩餘電能至核心飛行係統。 歐嘉·阿爾法羅心煩意亂地坐在駕駛艙中,切換了個角度,希望能換取一絲新鮮感。 前方引擎尾部噴射的高能離子藍光照亮了高速相對運動的塵埃帶。這些高速滾動的塵埃讓她想起了遠道而來時那船艙裡渾濁的氣味。 回想起三年前,為了躲避極端的環境災難而選擇登上飛船開始運輸生涯時,她還隻是個菜雞。 逃難船艙的環境惡劣與擁擠,災難級別的疏散,她差點死在那裡。 偏偏還找不到人來負責,要不是船載的老工程師好心,看她實在是不成人樣,悄悄地把多餘的補給與裝備送給她,可能早已成為一具屍體了。 如果一個無防護裝置的普通人,直接暴露在艙外乾燥寒冷的大氣中,那麼僅幾秒鐘內,強烈的低氣壓就會讓身體內部的空氣急速膨脹,肺臟和內臟最先承受不住這種壓力差,發生爆裂。 接著瞬間降至近絕對零度的嚴寒會讓人類體液幾乎在一瞬間結冰沸騰,血肉機能全麵衰竭。 最後,極端的乾燥和熱量流失會讓整個人體迅速脫水凍乾,皮膚死亡,神經枯竭,轉眼間便會變成一具半透明的冰屍。 當初為了減少逃難艙內的生活壓力,那幫不乾人事的沒少隨機抽查把人給丟出去。 想到這裡,歐嘉抿了抿嘴唇,百無聊賴地看著遠方。 以往她一個人都得這麼無聊的一直在船艙內待著,從近地軌道出發的旅途實在是太沒有意思了. 每天就是結束休眠,睜開朦朧的雙眼,注視著舷窗外遠方,然後等待這些景色在視界扭曲中慢慢被拉長成明亮的光軌。 沒有陽光,也沒有地平線或天空,取而代之的是機器運行的規律震動與電子合成器模擬的白噪音。 除了描繪出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坐標之外,一點樂趣都沒有。 何況還有那個像個木頭一樣的家夥。 想到這裡,歐嘉恨恨地咬了咬牙。 自從上來之後就一直待在他的房間內,不出來交流,也不出來查看情況,就這麼能沉得住氣嗎? 不對,那家夥本來不就是個機器? 而被歐嘉掛念的家夥,此刻正坐在狹小的個人房間內,坐在房間中央的操作臺前,解開黑色軍製大衣的搭扣,露出了裡麵嵌入在右肩到左胸處的銀白色特製機械鎧甲。 它嵌入了超過30處機械關節與數十個微型傳感器,基本覆蓋了全部。銀白色的部分是特殊的高透光納米塗層,與另一半酷似人類外表的高仿真人造皮形成了對比。 奇茲小心翼翼地摘下了它,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然後,他用手輕輕撫摸著內壁,檢查著傳感器讀數,確認是否恢復正常工作。 顯示屏上驟然亮起一串數字信號代碼,說明機械神經反饋路數已重新建立正常連接。 “看來還可以用一段時間。”檢查無誤後,奇茲將鎧甲重新裝上了自己的身體上。 對於他來說,影響並不是太大。唯一的念掛就是計劃絕對不能出錯。 “你到底在哪裡?費瑞·羅薩爾斯?” 喃喃自語著這個一直念叨的人名,奇茲重新將目光望向了艙外,前方的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就是他們這次航行的終點——軌道棲息站蘇克·以林。 日族避開致命的太陽風與輻射的避風港。 當高能輻射從母星噴發而出,整片星係被強磁場與高溫電漿包圍時,這些量子生物會聚集到站內的中樞主機中,拋棄掉原來的化身將意識上載到模擬空間中,沉浸在超越三維的幻象世界裡等待磁暴平息。 對於體型和認知模式均與日族迥異的外來訪客而言,這無異於一座冰冷、殘破的廢墟。因為這裡幾乎沒有任何適居環境,大量輻射與致命風暴隨時可能席卷而來。 但對於日族而言,這是它們汲取、補充各類原生質,如氫、氦原子和電磁波粒子等重組材料的理想場所。 隻有這樣,才能將其轉化為維持群體運作所必須的龐大計算資源。 而奇茲所屬的“月鋼”,則是少數給予外來通行與補給權限的組織之一。 “希望這裡能夠有想要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