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周禾(1 / 1)

不可控訴 鄭咲聯 2812 字 2024-03-17

周禾將自己蜷縮起來,仿佛想用整個身體把劍突下那一塊令他痛不欲生的區域緊緊包裹住一般。診室外麵的長椅顯然容不下他削長的身軀,冰冷的材質更是加劇了他上腹部的疼痛感,此時他不得不忍受著種種軀體上的不適,等待給他下達最後的判決。隔著一條座位的地方斜躺著一個醉漢,顯然已經熟睡多時,一些殘存的嘔吐物斷斷續續地從嘴角掛到褲襠,他的邊上靠著一個滿臉嫌棄的輔警——這種情況並不罕見,周禾想起自己剛入行的時候,也經常在深夜領上這樣的差事,並沒有什麼驚險刺激、扣人心弦,反而全是充斥著酒鬼、妓女、流氓,聽他們煞有介事、大呼小叫地在那哭訴自己是怎麼被“客人”、“那個冊老”騷擾,指著擦破的一點頭皮要求醫生在驗傷單上寫下“嚴重的外傷”諸如此類令人作嘔的夜晚。整個急診大廳除外隻有一對似乎還在等候的情侶,互相依偎的身影令周禾好生   厭煩。   半個小時前,周禾頂著一陣陣的腹痛從老趙的車上跳下來,拒絕了他陪同的請求,說自己就是有點吃多了不舒服,開點藥消消食就好了。等老趙將信將疑離去,自己挪步到預檢臺時,豆大的汗粒已經不聽話地從雙頰流了下來。   “護士,看肚子痛,趕緊”   護士看他幾乎是擠著把話說完整了,就沒讓他掛號,直接將他指引到診室。門虛掩著,周禾正要進去,隻聽得裡麵一聲“哎,這有女同誌在看病呢,別進來”。   “得,我也想看呢倒是。”周禾邊退邊捂著肚子。   這位和女同誌似乎有說不完的話的秦醫生矮且敦實,頭發和胡子基本是上下對稱關係,一雙綠豆大小的眼睛連同扁平的酒糟鼻上架著一副大黑框眼睛,嘴巴周圍布滿吐沫星子。他端坐在電腦麵前,仿佛不是醫生而是一個銀行櫃員一般,麵前有一個無形的玻璃櫃臺。   聽完描述後,秦醫生迅速地“啪啪啪”打下一長串指令,打印機開始緩緩吐出一張黃色的紙頭,他一手在病歷本上奮筆疾書,頭也不抬另一手熟練地撕下紙張,完事後從那團頭發裡傳來“去拍片驗血,拿到報告回來找我”。   躺在掃描床上的那一分鐘讓周禾回憶起了曾經和老趙一起在排汙管道裡匍匐前進搜集證據的時光,周禾不禁問起自己,老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就不再和自己出雙入對了?哦,大概是他升任隊長以後,更不要說做了副局了,就連坐在一起吃個宵夜,都成了難以企及的畫麵。這次要不是師傅生日,他不敢不來,或許下次見他,又是批鬥自己的行政例會上了。上一次是為啥來著?好像是沒有服從計劃,獨自行動差點讓人質領便當把。說是差點領便當,其實和“完美救下人質,並繳械歹徒”也隻有那麼一層窗戶紙的區別,這些人就是太教條了。   思緒又被一陣劇烈的疼痛打斷,距離做好檢查已經約莫過去了一刻鐘,周禾彎著腰顫巍巍踱進診室,“醫生,又開始疼了,比之前還要劇烈,整個右背都開始疼了。”   秦醫生不舍地放下手機,不耐煩地瞟了周禾一眼。“不是說了拿了結果給我看嘛?!”   這劇痛中又躥出一股火氣,但是周禾的身體和理智都告訴他要暫且低著頭做人,隻得好聲陪道“報告還沒出來,放射科醫生說您這可以先看看片子,好像是膽囊炎。”   秦醫生聽到“膽囊炎”三個字突然抖擻起了精神。   “是膽囊炎?拍片的醫生這麼說的?那可有點麻煩了,搞不好要手術嘞”隻見他摸摸索索從口袋裡掏出一隻老式的非智能手機,“這我得請示一下我的上級醫生,我可處理不了,你先去外麵等一下,需要怎麼弄我一會告訴你。”   周禾鬆了一口氣——這個最終的治療能不由這個秦醫生來決定,多等一會倒是無妨。出去時發現隔壁的醉鬼和輔警已經離開,那對情侶移步到了藥房那裡,依舊互相依偎著。此時一聲清冷的救護車聲劃破了深夜冷寂的空氣——   開刀一定很痛吧,比挨子彈還痛,周禾暗自嘀咕道。   這次倒沒有花費多少時光,秦醫生第一次移步診室外對著眼皮底下蜷縮著的周禾大喊到“周禾?去繳費!”。隨即遞給他一遝黃色紙張“交完費拿藥,然後去掛水,主任看了你的CT和化驗報告,暫時不用手術,先對癥用藥,今晚就留在這不要離開。”   周禾老大不情願地接過繳費單,“掛完水回去不成嗎?我這單位裡還有點事兒呢。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秦醫生似乎不能在室外久留,隻拋下一句“回去就簽字,出了啥事後果自負啊”就閃身又進去了。   當周禾坐在輸液室的靠椅上時,墻上的時鐘已經指向了午夜的零點十分,周禾估摸著幾大袋藥輸完也要到明早了,心想罷了,既來之則安之,今晚能撿回條命,明天一早再去報道。負責輸液的護士倒是溫柔可愛,周禾忍不住要和她攀談幾句,結果人家打好針扭頭就走了,周禾話到嗓子眼了沒能吐出來,鬧得自己有點尷尬,想找個邊上人聊一聊,環顧四周才發現偌大的輸液室裡除了自己隻有角落裡三兩個頭已經給衣服蒙起來的過夜患者。   “行,睡個清凈覺吧。”   到了下半夜,是藥物起了作用,又興許是周禾給折磨累了,幾次更換藥水周禾都沒醒。負責的護士總是在需要的時候及時出現完成了工作,周禾居然還迷迷糊糊做起夢來。夢裡師傅帶著他和老趙出任務,這兇手可狡猾,不留一絲線索,他依舊和老趙搭檔,可這老趙獨自行動了,對講機裡隻傳來“周禾,到我這來我有發現”,卻也不告訴他到底在哪。滿耳朵隻有對講機的聲音,卻看不到一個人。這一急,倒是醒了。   對麵的靠椅上坐著一個穿皮夾克的年輕男子,他看見周禾睜開了眼便對著手裡握著的一個不起眼的對講機輕聲說了句“他醒了”。接著便起身挪到了周禾隔壁的位子上,待周禾辨認出了他是誰,俯身說“周禾,死人了”   仿佛想起來這裡是醫院之後,頓了一下又補充道:   “是他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