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卿雲卯時走的,離開梅花苑,隻餘下床榻上的柔兒虛弱的流露出依依不舍的目光。 一夜無眠,宮卿雲隻覺神清氣爽,連調查這血氣之事,也漸有了頭緒。 ‘尋息術到了城中卻不見效果,那血氣應是被更高位格的法術神通遮掩去了,卻也在明昭暗示著這城中的怪異...’ 宮卿雲使出一匿身小法術,遁隱了身形,往鸞雀苑的深處走去。 多日之前,他行至青山城外,剛要入城,便聽聞妖魔禍事,隨即一路除妖向南,去往了秋山。 殺了那虎妖後,他在山間偶遇了一靈水洞泉,下泉遊戲,卻意外發現一座陣法,隱於泉水地下。 他遂探了進去。 陣法上血氣彌漫,魔氣滔天,陣中符文古樸詭異,陣形亦是他從未見過的一種,邪異無比。 宮卿雲推測乃是魔門所為,對這陣法一探,他卻驚滯的發現,這血氣竟然侵蝕了地脈,綿延不知千餘裡。 心中有了計較,他沒敢去動這陣法。不說能否破壞,依這陣法威勢,布陣之人恐怕是神元境界的魔道尊者,教派掌門。再不濟,也是數位玄靈境界的大修士,合力之舉所布下。 此大陣若毀,布陣之人必會心生感應,他孤立無援,若被魔道高修擒下,雖不至於一死,卻也難逃折磨。 棄下陣法離去,宮卿雲使出尋息術沿著山林地脈,一路探查血氣大致去向,卻發現諸多驚疑之處。 無論是青山附屬數縣,還是鄉野村鎮,皆有血氣漫延地底,紋狀各異,細究之下,竟像些符文! 而那最濃鬱的血氣,竟沿著地脈一路匯去了青山城的方向。 在尋至一處山林時,他恰巧救下了白辛仙,見了李娉等斬妖司一行人後,得知了斬妖司當下處境,頓時熄了通告斬妖司的想法。 那騎都校尉李雲河已被鉗製,餘下的這些斬妖校尉,在他看來,大多不成氣候,惟恐告知泄密。 因有要事加身,他亦不得向外界求援,隻能獨自調查。 入了城內,這尋息術便在感知向北方的一刻,失去了效果。 城中繁華,靜謐祥和,不見絲毫血氣,太過正常卻也顯得古怪,讓宮卿雲眉頭直皺,心異不已。 自城南門向北方,城中唯一一處密集的建築區,便是這內城的鸞雀苑,宮卿雲因此率先來了此處調查。 城外流民營內,早因年年大旱,未得餘糧,如今又好不過半載,便鬧出了這潑天禍事,如今災民們早已餓得易子相食,賣妻換糧的地步來。 沒了那劉天牧,青雲城上下官員對這流民一事束手無策,又不能取得外界聯係,頓時忙的焦頭爛額。 好在斬妖司典丞韓師頒令授命,代任知府一職,向城中各戶征收糧食,情況才得以好轉了些許。 斬妖司,監牢。 眼前的一幕,看的白辛仙眉頭緊皺。 鐵桿生銹的牢房裡,稻草垛上的刑板上,身穿囚服的少女跪趴著,她褲腿半脫,露出白花花的肉來。 一名獄卒站在她身後,手握著長鞭,狠狠的抽打下去,隨著他的抽打,少女的哀嚎聲愈發虛弱,直至暈死過去。 “這是為何?” 白辛仙看的很不是滋味。 身旁被韓典丞派遣跟來的獄司揮了揮手,示意那獄卒停下,這才恭敬道: “白道長,斬妖司監牢有罰刑製度,每日辰時,對於與妖魔勾結私通之人,亦或其家眷,皆要受刑。 受刑量則會根據犯人自身情況,量身定製,這是朝廷頒布的規則,此女不過受十下鞭刑,算不了多少。 另外,每次受刑前都會送來一瓶藥膏,畢竟這等犯官家眷事後得由朝廷發落,在這獄中可死不得...” “她是?” “她是那犯官劉某的長女,依大雍法律,與那犯官...” 白辛仙默默聽著,麵上緊色不減,麵前的少女觀其模樣不過十五六歲,前胸後背皆是鞭傷,不知受刑幾日。 一身蓬頭垢麵,腥臭難聞,但透過發間縫隙,仍可觀其姣好的麵容。 “白道長,你要審問的應該不是這未經人世的少女吧?那劉府主母和劉家管事,還有一眾親係犯官皆在前方...” 獄司忽的撇眼提醒了一句,白辛仙這才沉聲說道: “我審問時,受不得打擾,刑行之事先且停下,審問之事乃為機密,還請獄司大人回避一下。” 聞言,獄司恭敬的允諾一聲,抬眉看了他一眼,隨即吩咐正在刑行的獄卒們全都停下,帶著人離開了這裡。 走出監牢,這獄司才敢在心中腹誹。 ‘什麼道長、高人,不過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娃娃罷了....’ …… 白辛仙嘆息一聲,向那昏迷的少女度些法力讓她好受點,這才離開。 李玄尺趴在白辛仙肩膀上,觀了一眼他的麵色,笑而不語。 二人一同到那關著劉府主母的牢門前,打開門,白辛仙走了進去。 這婦人蹲靠在角落裡,露出來的四肢滿是血痕,先前受刑時,她雖叫的大聲,卻沒同女兒那般暈死過去。 兩人所受的是同一種刑法,隻是今日受刑位置不同罷了。 “狗賊...你們已經詢問了那麼多遍,還待怎樣?” 這婦人啐了口血水,虛弱無比,卻依舊咬牙切齒的說道,遍布血絲的眼珠,狠狠盯著白辛仙看。 白辛仙默然,大抵也是明白了之前興許有捉妖人或者斬妖校尉前來審訊過,應是用了酷刑,靈識查探中,這女人背後可沒一塊好皮。 師兄未曾開口,這審訊之事當由白辛仙來做,也算是歷練一番。 “我不是斬妖司的人。” 白辛仙搖搖頭,“我是青雲道觀的弟子,青雲真人第六徒,白辛仙。” 審問時,最重要的便是與犯人拉近關係,對方既然討厭斬妖司,那他就先且排除自身與斬妖司的關係。 順帶搬出自家名號,青雲道觀的名聲,在凡間口碑中還算極佳,這女人不可能不曉得。 “關我何事!?” 這女人憤恨道,眼神中卻少了些許敵意,也沒有先前那般咬牙切齒。 她聽那獄司所言,又觀白辛仙身上服飾和先前度法之舉,已信了他身份。 白辛仙見有效果,當即蹲下身子,柔聲道: “敢問夫人姓名?” 他一邊說著,一邊度入法力給這女人療傷。 他自然知道這女人叫什麼,整個劉府家眷入獄的卷宗他早看過了,無事記錄,但個人生平資料卻很詳細。 這婦人不明白白辛仙為何問這事,有些疑惑,卻還是答道: “王煙玉。” 她的語氣已經沒有了憤恨,眼神中也不帶敵意。 白辛仙平靜道:“王夫人,我且問你些事。” 王煙玉語氣不置可否: “你要問什麼,就問吧,我盡量回答,雖然我什麼也不知道...” 白辛仙不否認對方這句話的真實性。 那劉天牧既是魔門內應,又與水妖勾結,能在此地紮根十數年,定然不會蠢到將這種事情告訴一個女人。 也理應不會被發現。 但一個人再怎麼精明,也無法數十年來,將枕邊之人瞞的死死的。 王煙玉即使沒發現,也肯定知道些什麼,白辛仙隻需旁敲側擊,引導她將這些事情說出口就行。 水妖之事基本明晰,白辛仙也無需多言,他隻需要問一些“家事”罷了。 “劉老爺平日在府中有沒有什麼異常的舉動?” 白辛仙引用了老爺二字,沒用犯官或直呼其名,這能讓王煙玉回答起來不像審問,而像是在交談。 她搖搖頭,語氣哽咽道:“老爺平日裡在府邸做事,夜夜忙到很晚,我本以為他是個好官,沒想到...” 王煙玉說的聲淚俱下,淚珠一滴滴滾入胸口,白辛仙沒去打擾,見她情緒平靜下來,這才開口道: “府邸中平日裡會不會有些怪人前來拜訪劉老爺?或者是一些沒有身份,你卻也不認識的人....” 王煙玉搖搖頭。 白辛仙又接連問了幾個問,見對方都答不上來,不由得感到垂氣。 “最後一個問題,劉老爺有沒有經常早出晚歸,或者有什麼特殊癖好?” 聞言,王煙玉麵露異色,卻依舊搖搖頭。 白辛仙察覺到她撒謊,當即皺起眉頭,“夫人,撒謊就不對了....” 他還想著該如何逼問,卻見這婦人露出羞惱之色,說道: “哪家男人不喜歡去那等風流場所,我家老爺沒有其他癖好,隻不過休沐之日,偶爾去那鸞雀苑消費,時常早出晚歸罷了.....” 白辛仙啞然,扭頭去看李玄尺。 對方冷哼一聲,撇過頭去。 那鸞雀苑正是師兄這幾日常去的地方,在整個青山域都赫赫有名的青樓,若師兄還有肉身,巧許能和那劉天牧成為同道中人... 也難怪這婦人隱瞞,白辛仙抬眼看去,她確實是生得一副好皮囊,四十多歲的人了,皮膚保養的如同不到三十出頭,麵龐嬌媚柔和,即使滿身是傷,少婦的韻味感依舊十足。 家中有這麼個瑰寶不陪著,還夜夜跑去外麵鬼混,但真是世道不公,澇的澇死,旱的旱死。 不得不說,劉府母女的顏值算是相當不錯了,一家子好基因... 白辛仙本是沒什麼想問的了,起身離開,正要去審問其他人,卻忽然又提了一嘴: “他從那鸞雀樓回來時,有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奇怪的地方...” 王煙玉蹙著眉,細想了一下:“好像有點...” 白辛聞言,如同嗅到鼠味的貓,立馬蹲下身來,雙手搭在她肩上: “還請夫人詳說!” 王煙玉被他這舉動嚇了一跳,看著他臉,沒好氣道: “哪有什麼奇怪,不過是整夜操勞過度,身子虛弱些,沾了風俗氣,身上臭了些罷了!” 李玄尺聞言頓感不對勁,當即掐了一把白辛仙,後者隨即明白過來。 那劉天牧可不是凡人,而是一名貨真價實的凡境修士! 卷宗有寫,劉天牧早年上任時,已是武者,上任十八年來,未曾落下武道,如今一身實力恐怕早已凡境巔峰。 凡境巔峰武者,怎會操勞一夜就身子虛弱? 其中一定有鬼! 白辛仙當即追問: “夫人,你說的臭味是什麼,還請說的具體一點!” 王煙玉眉頭緊蹙,肩膀被他按的生疼,咬牙道: “還能是什麼?那臭窯子裡的女人身上的臭騷味唄,又腥又難聞!” 白辛仙鬆開她的肩膀,注意力全被那個“腥”字給吸引住。 當即從懷中摸出一枚燒焦的黑色瓷瓶,這正是當時他用來裝血氣的瓷瓶。 裡麵殘留的幾縷血氣是關鍵之物,他那日治好張巖後,重新找到收起來了,如今恰巧派上了用處。 白辛仙拔出瓷瓶上的軟木塞,頓時,一股血腥味飄出,轉瞬間彌漫整個牢房。 王煙玉捂著口鼻,不斷揮舞著雙手,欲作嘔吐,白辛仙急忙將瓶口蓋上,急切問道: “怎麼樣!?是不是這個味道!” 王煙玉用衣袖捂住嘴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雙眼露出震驚神色,點點頭。 …… 從關押王煙玉的牢房出來,白辛仙又轉去審問了其他人,除了那管事被問到青樓之事答復過程相似外,其餘沒有從一人口得出有用的消息來。 出這牢房時,白辛仙又轉頭碰見了那劉府少女。 她早醒了,塗過藥膏後,正趴在牢房欄桿邊,和母親王煙玉二人嘁嘁相望,訴說著各自苦情,很是淒慘。 白辛仙不忍去看,從師兄那他了解到,犯了這勾結妖魔之罪,這些地方犯官的家眷皆是秋後問斬,無一例外。 在京城,犯官家中女眷尚有充入教坊司茍活的機會,而在這邊陲之地,卻是沒有這般的“好”的待遇。 “師兄,這些人應是無辜的吧...” 白辛仙聲音細微。 此番審問下來,他也算是大致了解到了許多,若用上輩子的說法來講,那關他們屁事。 無論是這家母女家眷,還是那親係官員,都是無辜之人,不過是與那劉天牧沾親帶故,有點血緣罷了。 “你自己認為呢。” 李玄尺默然,在他耳旁輕語。 “無辜之人。” 白辛仙毫不猶豫的說出了自己想法。 劉天牧之事,在他看來,與那親官戚員何故? 又與家中妻妾、府中管家長隨何關? 更與這少女和監牢內其他稚童稚女又有什麼關係? 無非就是在這封建帝製統治下,萬古不變的連坐毒瘤罷了。 白辛仙雖融入了這個世界,但他打心底裡,還認同自己是個現代人。
第20章 審問【2合1】(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