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青雲幫主動借來的馬車裡，等馬車駛出樂平湖的地界之後，陸遠才對坐在身旁的老者開了口： 　　“嚴奇鋒在雲陽城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既然自稱跟了他多年，應該是知道城中勢力互不乾涉內部事務的規矩的。青雲幫更是素來不喜歡黑袍子管得太寬。 　　“既然如此，在出事之後，你還是讓人找上了我們黑袍子。 　　“為何？” 　　嚴奇鋒的老管家聞言，先是張口欲言，但話到嘴邊之後，又幾次闔上，似乎是在斟酌著該怎麼說。 　　最後，老管家才終於吐出了話頭。 　　“老爺曾說過，要老奴提防少幫主。如今幫主不在城中，少幫主今日的意思，似乎又是想把老爺的死因遮掩過去，老奴這才出此下策的。” 　　“你覺得事情是你們少幫主做的？” 　　“老奴不知，但老奴感覺……事有蹊蹺。” 　　“你就不怕得罪龐興波？” 　　“老奴是嚴家的下人，不是他們青雲幫的下人。” 　　陸遠聽完這句話之後也是沉默了一下，之後才又繼續說道：“你該知道，如果嚴奇鋒是死於青雲幫的內部之爭，又或者是死於勢力之間的爭鬥之類，那便屬於‘江湖恩怨’。按照規矩，即便查到了兇手是誰，黑袍子也是不會出手的。” 　　“老奴知道規矩的。有個交代，總比讓少幫主不明不白地叫人直接把老爺的屍首一把火燒了要好。” 　　馬車中稍微安靜了一會兒，陸遠雙手輕拍了一下大腿，“還是說回案子本身吧。昨晚老先生你在小樓裡嗎？可有察覺什麼異樣？” 　　老管家似乎是回憶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沒有。老爺近些年來夜間喜歡清靜，又是在青雲幫的地盤裡，所以身邊的護衛一向都守在院外。昨夜夜深之後，老奴和下人們也都是照例各自歇息去了，未見什麼異樣。” 　　“你家老爺夜間不需要人伺候嗎？” 　　“老爺是江湖中人，素來不喜享樂，夫人少爺又不在身邊，因此平日裡也不怎麼需要下人伺候。” 　　“在我的印象中，你家老爺應該是個地階中品的高手，如今他的實際境界如何？” 　　“老奴不曾習武，不清楚這些。但是老爺曾經跟老奴感嘆過，說，要不是他如今舊疾纏身，境界掉得厲害，不然怎麼會淪落到連少幫主這個靠丹藥催出來的地階初品都需要忌憚的地步。” 　　“家小都不在身邊，那你家老爺如今在雲陽城裡，可有熟悉的相好？” 　　“老爺年過五旬之後，便已不近女色了。” 　　“那男色呢？” 　　“……”老管家沉默著注視了陸遠一眼，似乎是在分辨陸遠到底是在認真詢問，還是在借機誹謗，“老爺向來沒有這種愛好。” 　　“事發之後，可有貴重物品丟失？” 　　“老奴之前檢查過了一遍，並未發現有財物丟失。” 　　陸遠想了想，最後才問出了他最關心的問題， 　　“那你家老爺，有沒有在私底下背著青雲幫，為其他人效力？” 　　“這個……老奴不知。” 　　…… 　　黑袍子的“大本營”，在當年雲陽城中的郡守府衙旁邊，也就是在如今城內的“新地標”鐘樓的北側偏東位置。 　　回到了大本營的高墻之中，陸遠便下了馬車，囑咐董驍他們安頓好嚴奇鋒的管家之後，就直奔院落的深處去找蘇先生。 　　蘇先生這時候果然是在書房裡，陸遠走到書房門口，正兒八經地抱拳行禮，“蘇先生。” 　　蘇詢今年四十有二，是個氣質儒雅的文士。從他現在的相貌來推測，當年應該曾經是個風流倜儻的俊俏郎君。 　　隻可惜由於常年都板著個臉不茍言笑，如今的蘇詢，頗有點讓人望而生畏的嚴肅感。 　　蘇詢在大瑞朝廷並未有過官身，但據說在三王之亂時，他曾是當世名將楊彥淮的謀主。後來楊彥淮被冤殺之後，大瑞朝廷一路失地，蘇詢則有一段時間不知所蹤。 　　之後他再一次露麵，就已經是帶著一小隊人馬出現在雲陽一帶的時候了。 　　正埋首伏案的蘇詢聞言往這邊看了一眼，知道陸遠擺出這種正經模樣的時候，一般是要說正事，便停下了手中的筆，“進來。” 　　陸遠也確實是來匯報工作的，不過陸遠還沒來得及開口，蘇詢就先問了起來：“青雲幫嚴奇鋒的事情，有結果了？” 　　“還沒有，不過已經有點眉目了。” 　　陸遠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案子本身還算簡單，不過事情感覺會有點麻煩。” 　　蘇詢把筆擱在了案臺上，“繼續說。” 　　“從現場來看，嚴奇鋒是被人從背後偷襲刺死的，兇器大概是劍或者兩邊帶刃的匕首。屍體旁的血跡有明顯的噴濺狀，說明是第一現場。被刺之後，嚴奇鋒的屍首被平穩放躺在原地，未見其它傷勢，從開始動手到嚴奇鋒失去抵抗能力，整個過程應該發生得很迅速，找書苑 wwｗ.zhａoｓhuyuａn.com是高手所為。 　　“而嚴奇鋒本身就是地階的高手，哪怕他管家說他舊疾纏身，跌境跌得厲害，底子也還在。兇手能做到這麼從容，哪怕是偷襲得手，實力應該也不低於玄階上品。 　　“事發之時應該是深夜，但嚴奇鋒身上的衣衫完整，人還待在茶室裡，說明兇手可能是有約而來。在兇手行兇之前，嚴奇鋒應該和兇手有過會麵或者交談，不僅跟兇手喝了茶，還一度背對兇手，對兇手未做防範。應該是嚴奇鋒之前不太提防的人。 　　“兇手完殺人之後，既沒有翻動屋內的東西，也沒有明顯的搜身跡象，說明兇手可能不是為了劫財奪物而來。退一步來講，哪怕是為了劫財奪物，那麼東西要麼已經被嚴奇鋒擺了出來，要麼東西就不在現場。兇手明顯看不上小錢，沒有在現場搜搜刮刮。 　　“最關鍵的是，嚴奇鋒死的地方平時是有下人的，兇手很容易就可以預想到最晚第二天就會有人發現嚴奇鋒的屍首，但是兇手卻並沒有藏屍匿跡拖延時間。現場就在樂平湖邊，沉屍不難，甚至屋裡就有現成的燭火，直接放火也容易。所以兇手根本就不在乎此事會被人發現，可能是在明麵上跟嚴奇鋒沒有來往的人。” 　　蘇先生略一沉吟，“聽起來不像是青雲幫的內訌。” 　　“我也覺得不太像，”陸遠點了點頭，“要做成外人下手的假像的話，兇手當時明明是有時間的，不至於做得這麼糙。但是青雲幫的那個少幫主龐興波似乎知道一點什麼貓膩，仿佛是想遮掩此事，我過去的時候還給我喂了軟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