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山,崛立於九州濱海之地,山路崎嶇蜿蜒,蛇蠍蟲獸,詭花異草,遍布於山間。常有世人傳言道,天狼山得此名之緣由,乃近山村落中樵夫巧婦於山中伐柴采藥之時,不覺進入山中腹地。驚遇一高大威猛之山狼,攜群狼數百頭,聲勢浩浩,威風凜凜,兇目眈眈,令人生畏。樵夫巧婦提驚心歸於村。人傳其說,故命曰“天狼山”。 天狼山中,夜色彌漫,霧靄升騰,幾隻白鹿正於草地之上悠然覓食。不遠處的灌叢之中,一群山狼卻已潛伏於此。 山主透過灌草縫隙,屏氣凝神,緊盯前方的白鹿。 狼師悄悄來到山主身邊,在其耳邊低語:“仍未至時機嗎,山主?” “狼師莫急,事關我族饑飽之重事,我定會上心,您先退下,莫讓這群白鹿警覺。”山主低聲道。 狼師會意,從山主身旁慢慢撤去。 不遠處的地方,突然傳來山石滑落的聲音,這立即吸引了白鹿們的注意,它們紛紛向聲源看去。 山主輕笑,早在圍獵之前,他就囑咐幾位狼族兄弟,於白鹿的另一側隱蔽,尋找時機發出聲響,蒙蔽白鹿們的視線來達到聲東擊西的目的。 “就是現在,狼族子弟們,隨我上前圍捕!”山主後腿發力,直奔其中一隻而去,用他引以為傲的利爪鋒齒精準的咬向白鹿的喉嚨,滑向白鹿的眼睛,白鹿身上濺出的鮮血布滿了山主全身,頓時讓他野性大發,他又猛然向另一隻奔去,群狼亦如道道鬼影般趕來,將白鹿們紛紛撲倒…… 圍捕完成後,山主令幾隻山狼扛起白鹿,其餘的則在周遭防衛,以備不測。 眾狼沿著回山洞的路,小心翼翼的走著,山主不禁思緒萬千。 他想起了初到這座巨山之時:狼族本居於九州之北,與九州北地第一宗派冰沁宗世代交好。在那片極寒之地,協作共助,捕獲獵物。冰沁宗前任首領冰武,為人剛方正直,和睦友善,在山主的父親,也就是狼族首領身患重疾之時,冰武便將冰沁宗的獵物慷慨解囊,幫助狼族撐過了那段最難熬的日子。 但天有不測風雲,一位冰沁宗弟子在某日突然到來,他淚流滿麵地哽咽著告訴狼王:“我冰沁宗宗主向來法力高強,體魄剛健,但在昨日宗主卻……卻……” “卻怎麼了?!”狼王焦急地吼道。 “卻忽然仙逝了!流血七竅,雙目盡無!冰武宗主向來是我宗弟子最敬重最愛戴的人,為什麼呢?究竟為什麼呢?” “冰武,冰武,冰武,你怎麼會——咳咳!”冰沁宗宗主之死,並且還是離奇死亡,這顯然讓狼王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而這巨大的悲痛又讓狼王剛剛初見療愈的罹疾之身再次陷入了糟糕的狀況。 “狼王不要過於悲痛,昔人已逝,您才更要保重自己的身體,以告宗主在天之靈啊!”冰沁宗弟子急忙勸道。 “況且我這次前來是想要邀您前去宗主的祭典,以我兩族之友誼撫平這場浩劫之悲。” “冰沁宗宗主的祭典,即使友邦不相邀請,若我得知,也是定要前赴的,如此便多謝友邦之美意了。”狼王相謝道。 山主從未看見父親如此悲痛的神情,也從未看到他如此憔悴的模樣,急忙跑上前去勸告父親:“如今外麵大雪紛飛,寒透肌骨,加上您突然加重的病情,孩兒恐怕您的身體吃不消,不如等幾天,天氣放晴後再去,也讓您的身體得以恢復一些。” “我兒不必擔心,我的身體雖大不如前,但還不至於此,在家中聽從你母親的囑咐,不要節外生事。”狼王安慰道。 “可——”山主還想繼續勸導,卻被狼王打斷:“狼族眾男兒們,請隨我一同前去,告慰友邦宗主在天之靈。” “敬聽狼王之命!”身強力壯的狼族漢子們集體回應,與狼王一同走出了狼族的巢穴,在冰天雪地中向前奔跑著。 山主十分擔心父親,便跑出去在後麵追趕著,但幼狼的速度怎麼能比得上身強力壯的狼族漢子們呢? 山主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眾狼的身影在風雪中逐漸變得模糊,恍惚間,山主看到那位冰沁宗弟子正回過頭與狼王交談些什麼,不知怎的,山主覺得那位冰沁宗弟子的微笑是如此不自然;不知怎的,一股莫名的恐懼感與窒息感湧上山主的心頭。 山主就這樣停下了腳步,被隨後趕來的母親叼著脖子帶回了族群裡。 鼾聲輕起,狼族巢穴內幾乎隻剩下了幼狼與母狼,山主正在母親身旁不安穩的睡著。於是,他很快便被遠處的人聲驚醒。 屏氣凝神,山主繼續細細聽著。微弱的聲音逐漸變得清晰:腳步聲,辱罵聲,金屬撞擊聲,如潮水般湧來。 山主聽得心驚了,急忙喚母親醒來。 眾狼也顯然被這聲音從夢中驚醒,母狼們迅速擺好平時戰鬥的陣型,小狼們則被擋在其身後,而族群中唯一剩下的公狼,也是族群中最有智慧的公狼——狼師,正緊貼著門板,聆聽著外麵的動靜: “狼族們聽著,我冰沁宗新任宗主冰文已經查明:在他與你們的首領交談的過程中,用冰念術拷問了狼王的靈魂。狼王親口承認了他殺死我宗前任宗主的罪行,快快出來受死,不然我就破開你們狼族的大門!” 狼師驚覺,急忙向大門後撤去,用身體護住身後的眾狼。 唰、唰、唰!不久後,道道雪白的利刃閃著寒光,刺穿了單薄的木門,又是“轟”的一聲,木門被一柱巨木撞成了碎片。 冰沁宗弟子旋即蜂擁而入,踩得碎木板吱嘎作響,為首的正是那日邀請狼王參赴祭典的冰沁宗弟子,而這次到來,不再是禮儀之相,卻是手提著狼王鮮血淋漓的屍首。 山主看到了父親的屍首,鮮血順著狼王的皮毛間歇滴著,憤怒的血液讓他隻覺渾身燃燒起來,他雙眼布滿血絲,咧開嘴,露出顫抖著的利齒。 “我要撕碎你!”憤怒讓山主完全失去了理智,他不顧一切的向前奔去,眼中隻有殺父仇人。 然而未出幾步,山主便被母親一爪拍在地上,“你也要去送死嗎?!”山主無力的趴在地上,隻是無力的痛哭著。 冰沁宗眾人顯然被驚到,但很快又恢復了他們的醜惡麵孔,為首的將狼王屍首向地上奮力一扔,說道:“在我宗查明狼王之罪行後,狼王心甘領罪,願以一己之命換得全族得以保全,誰料你們狼族不知好歹,主動向我宗開戰,讓我宗弟子死傷無數,僅以以狼族男兒們的性命不足以讓我宗弟子亡魂安心。今日,便要屠你們全族!” 說罷,便抽出鐵劍向狼族砍去,狼師立即相迎,但血肉之軀如何能抵鋼鐵之刃,一隻前爪立刻被鐵劍砍下,狼師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初次交鋒就占了上風,冰沁宗弟子紛紛拔出鐵劍,爭先向狼族們劈砍,狼族們不得不迎戰,雙方很快進入激烈的交戰之中…… 長時間的痛哭,讓山主逐漸清醒。然而,他又馬上驚駭於眼前的悲慘景象:鮮血,鮮血,還是鮮血;屍體,屍體,還是屍體。還未死亡的傷者們的呻吟聲譜出了一曲悲歌。 昏去的狼師也醒來了,用三隻腿艱難的支撐著身體。 山主母親急忙撤出危險的戰場,囑托狼師:“您是全族最具智慧的狼漢子,我能放心的也隻有您了,狼師!帶著幼狼離開這裡,為我們的族群留下最後一絲火苗。我族今日承受如此滅頂之災,唯有對冰沁宗的永世之恨,要讓他們永記心中!” “是,狼王夫人!”狼師將牙咬得咯咯作響,回答道。 忍著悲痛,狼師帶著幼狼們離開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不,我不能離開你,我不能再沒有媽媽了。”山主猛然向母親跑去,卻被狼師叼住脖子,掙紮不得。 山主母親向戰場方向奔去,但剛邁出幾步,卻又突然回頭看著掙紮著遠去的山主,帶著不舍與期望,徹底消失在了山主的視野之中中…… 驚魂未定,草木皆兵,狼師攜幼狼們謹慎地走在逃亡的路上。 山主四肢無力,神情頹廢,過往在他的腦海中愛恨交加:上一秒,是狼族與冰沁宗相互玩鬧,共同狩獵;下一秒,便是刀爪相向,鮮血紛飛。 山主幾近崩潰,他不明白,昔日的和睦友好,為何演變為如今的血海深仇。 狼師看出了山主的心思,走到山主身前,伸出他被砍斷的前腿:“您知道對於狼族來說,斷掉腿意味著什麼嗎?意味著永遠捕獲不到獵物,意味著永遠抹不去的恥辱!但我仍會活下去,對死去的狼族同胞們的思念和對冰沁宗的無限恨意,會支撐我活下去。您是狼王的子嗣,是狼族未來的王,我也希望您能帶著這份悲與恨活下去,重新點燃點旺我們狼族的火苗。” 狼師不再,多說些什麼,繼續向前進發。 山主卻思索良久:我是……沒錯,我是,我也一定會是!冰沁宗,你們帶給狼族的劫難與恥辱,我要讓你們百倍承受! 後來的後來,狼師將這份感情灌注到每一隻幼狼心中,也正是這份感情,這份悲與恨,支撐著他們來到了這座蠻荒大山,支撐著他們學會在大山中捕獵生存,支撐著他們從當初的寥寥之數發展到了如今的數百狼族男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