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健豪的家是父母留給他的全部遺產:兩間破舊不堪的平房,位置離中心城區比較遠,永遠也不可能等來開發商拆遷。 這些年鄰居們都陸續搬進了城裡,因而附近的一排房屋全都空著,每到晚上四周一片寂靜,冷清得有些瘮人。 不過這倒有利於他現在所做的生意,無論什麼貨物都可以堆到隔壁的房子裡,從不擔心有人會來偷盜,甚至連安東泰過境來辦事時也會住在這些空著的房子裡。 倒不是安老板花不起住旅店的錢,而是因為住在這裡踏實,沒人會來檢查證件,也沒有混混來找麻煩。 另外他從北麗帶過來偷渡的人一般也會先安置在這裡,再由郭健豪去給這些偷渡客聯係包吃包住的工作。 由於眼下雍晉國內的經濟狀況也不是很好,失業率居高不下,因而要給這些偷渡人員聯係工作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通常需要等上一周左右才能與用人的老板談妥。 明安這裡的工資在雍晉國內算低的,大約2500塊到3000塊之間,偷渡客能拿到的工資就更少了,不會超過1500塊,而且隻能乾重體力勞動,比如伐木、挖礦、搬運之類的工作。 如果再扣除中間人的抽成,這些打黑工的偷渡客能拿到手裡的錢大概在800塊左右。 可即使隻有800塊,仍是偷渡客羨慕不已的高工資,要知道這些人在北麗國內累死累活一個月,最多隻能拿到100多塊錢的報酬。(這裡的工資計算單位全部折算成了雍晉的貨幣) 抽人頭錢的買賣自然利潤很豐厚,不過郭健豪乾這行也是剛起步,手裡掌握的黑工還不到十個人,況且連第一個月的工資都還沒向老板結算,因此現在的他仍舊窮得叮當響。 天色漸暗,屋內的兩個男人吃過晚飯後靠在沙發上各自刷著手機,靜待貨物運到。 不知道安東泰在和誰閑聊,反正郭健豪在跟一個種人參的老板談工價: “4月初有批老棒要過來,可以一直乾到9月采收人參,洪哥,你要不要挑幾個身強力壯的?”(明安當地人一般將北麗跑過來打黑工的人稱作老棒。人參是三年收割一次,第一年的春季播種,第三年秋季收獲,種過人參的土地必須閑置起來,待土壤的肥力恢復後才能再種。) “多少錢一個月?” “包吃包住一千八,住宿條件無所謂,有塊木板睡、有條毯子蓋就成。夥食要求米飯、麵條管夠,兩天吃頓肥肉,每人每周發包煙,就發最便宜那種。” “你咋不去搶?知道內地拉過來的種人參的老頭才多少錢一個月嗎?” “洪哥,內地過來的人至少要你3000塊一個月,同樣得包吃包住包煙包酒。那些六七十歲的老頭能乾啥?一身都是病,搞不好就死在林子裡了,你還得料理善後。” “你咋不說那些棒子多能吃?一頓飯能吃一斤米,一個月下來光飯錢就得300塊打底,再加上那些雜七雜八的花銷,我他媽不是白忙活嗎?” “洪哥,你別激動呀,咱們這不是在商量嗎?要不你開個價。” “工資1200,其他條件不變。” 郭健豪一看信息差點被氣笑了,忍不住掏出一支煙點上,沒有立刻回復對方。 種人參的工人常年生活在深山老林裡,離人口密集的城鎮至少有三四百公裡遠,沒有手機信號,無法聯係家人,完全是與世隔絕。 住的是臨時搭建的帳篷,睡的是硬木板,有的地方還會麵臨缺乏乾凈水源等問題,比勞動改造還艱苦。 就這條件居然敢開這麼低的工錢,連狗都不乾。 郭健豪並非什麼善男信女,他要掙錢,但也不願過分剝削黑工,於是思索片刻後回了條消息。 “1500,再低就算了。” “1500還是高了,要不這樣,等10月份我賣掉人參後一次性結算工錢。” “大哥,你是在開玩笑吧,你又不是不知道這些老棒怎麼來的?我每個月還得打點邊境上的那些棒子兵,這錢誰他媽敢拖。這樣吧,你每個月先發1200的工資,壓300塊等到你賣了人參再結算。” “那也行,不過有言在先,我隻要50歲以下的,你要是像李瘸子那樣給我送些老頭過來,我可不會接收的。” “沒問題,洪哥你要多少人?” “七八十個就夠了,我4月5號和4月8號分兩次進山,你的人什麼時候能到?” 郭健豪用手肘碰了碰安東泰,道:“安東哥,八十個人,全部要50歲以下的男性,4月3號能弄過來嗎?” 安東泰想了想道:“一次恐怕不行,人太多了,分兩批吧。” “那就4月6號來第二批,可以的話我就答復人家啦。” “嗯,明天我回去招人,順便給連隊長送點罐頭過去。” 正在這時,外麵響起了汽車的馬達聲,郭健豪拍了拍安東泰的手臂,微笑道:“東西到了,走吧,我們去發貨。” 屋外無邊的夜色已經籠罩下來,整條馬路漆黑一片,一排平房全都黑燈瞎火,隻有一輛白色麵包車停靠在路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郭健豪大步走向駕駛室,定睛細看了一眼,旋即樂嗬嗬道:“晴姐,辛苦啦,還要麻煩你把這些貨和我們送到河邊去。” 來送貨的是郭的熟人,名叫陳曉晴,剛滿二十七,既是位美女寡婦,又是當地有名的潑婦,據說成為寡婦後曾有小混混想調戲她,反被她拎著菜刀追了一條街,從此沒有男人再敢去招惹。 不過她對郭健豪這個小兄弟倒是不錯,因為兩人的父親都是林場的工人,小時候經常在一起玩,長大後也一直保持往來,隻是最近這幾年兩人的接觸才疏落了一些。 一來陳曉晴嫁了男人,再和以前的小兄弟來往過密難免落人話柄。 二來此前的郭健豪整日不做正事,身邊全是些狐朋狗友,但凡正經女人都對他避之不及。 兩人眼看不大可能再有什麼交集,恰巧郭被混混捅了三刀住進了醫院,畢竟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又加之兩家老一輩有些交情,陳曉晴便來醫院探望了一回兒時的玩伴。 誰知蘇醒過來的郭健豪性情大變,言談舉止間讓陳有了種耳目一新的感覺,於是兩人的交情又開始慢慢恢復。 見昔日的小兄弟熱情的跟自己打招呼,陳曉晴抿嘴笑了笑道:“健豪,你跟姐還客氣啥,快上車,卸完貨陪姐去吃宵夜。” “姐,你可不能灌我酒呀。” “瞧你說的,姐什麼時候灌你酒了,上車啦,別這麼婆婆媽媽的。” 郭健豪大大方方的坐進了副駕位置,安東泰則擠進後排座位,麵包車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