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病虎梟雄(1 / 1)

此刻,魏國公一改先前儒雅俊秀的模樣,麵容陰沉,目露寒光。   “銀子倒是小事,事辦成了就行,如今那塊養屍地在手,我便能借此訓練精銳死士。當今陛下虔信十字會,自受洗以後,越發親近那些弗朗機來的紅毛鬼,已逐漸偏離正道,令朝野上下不安……”   “阿彌陀佛。”法寅雙手合十,“公爺乃是國舅,此刻正該挺身而出,行伊霍之事,輔弼天子。”   “大師恐怕不是想讓我做伊尹、霍光。”魏國公看著法寅,戲謔道:“而是想讓我做王莽吧?”   法寅沒有回答,隻微笑著看向魏國公,令後者也跟著一齊笑了起來。   “哈哈,此生有大師為知己,實在痛快。”魏國公笑過後,正色道:“可是,大師常說遠兒與道門有緣,此番我派遣他去龍虎山上香,正一派卻沒有收下他,看來大師也有出錯的時候。”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法寅搖搖頭,“不過,三公子確有道緣,隻是這緣不在張,而在陳。”   “什麼?”魏國公皺起眉頭,“你的意思是讓他去跟隨那搬山道人?荒謬!我徐家的後人,怎能去做倒鬥的勾當!”   他顯然有些氣憤,將袖子一揮,斬釘截鐵地道:“此事絕對不行,大師不要再提了。”   “聖人不死,大盜不止。”法寅渾然不懼魏國公的威風,隻冷冷地與其對視,“倒鬥是盜,竊國難道就不是盜?奪天機、參造化,同樣也是盜!若是不盜,太祖起兵時的糧食軍餉從何而來?若是不盜,燕逆又如何從邊塞藩鎮脫困而出?公爺自己要做亂臣賊子,卻想讓兒子做聖人麼?”   魏國公啞口無言。   “此番起事,至多七成把握。天下大勢自古便無人能夠參透,多智如諸葛武侯,最終亦功敗垂成,星隕五丈原。”法寅又道,“若是事不成,將三公子托付給那姓陳的道人,隱姓埋名,亦能夠延續公爺的血脈,不失為一條退路。搬山道人居無定所,餐風露宿,足以避開朝廷鷹犬的追捕。”   “此事容我三思……”魏國公麵色煞白,“遠兒自小身嬌體弱,如何能吃得了這樣的苦。”   若是徐弘遠在這裡,見到他親爹的模樣,必然大吃一驚,懷疑是否在做白日夢——這位從小連正眼都不看他一眼的魏國公,怎麼可能這麼在乎自己?   “我知道三公子深受公爺喜愛。”法寅躬身道,“為了從夫人及大公子的手裡護下他,公爺才對他百般冷落,但那陳道士如今隻是想報答三公子,並未有收為門下的想法。公爺若有此意,還需想辦法促成此事。”   “唉……我那老大也是心胸狹窄,如何就容不下他三弟?”魏國公嘆了口氣,“若不是有那陳道士在,遠兒怕是根本回不來應天。”   “所以,公爺才將三公子送往軍營,但世事難料,險些又讓他卷入將軍塚之事。”法寅繼續道,“好在又有那搬山道士出現,可見他確實是三公子的福星。”   “可是……”魏國公的態度逐漸軟化,“姓陳的終究比遠兒還要小幾歲,怎麼能做遠兒師父?”   “公爺著相了。”   法寅仍合著掌,“達者為師,無關年紀大小。我觀那陳道士本有短壽夭折之相,會於今年應劫而死。可不知為何,如今卻又有了否極泰來、潛龍離淵之相,我也難以看透。”   “哦?”魏國公震驚了,“連大師也參不透他的運勢?”   “參不透。”法寅搖搖頭,“我已看不到他身上的因果,隻能見到莫測的天機。”   魏國公沉默片刻,站起身來,走到一幅清婉女子的畫像前,目露懷念,用手輕輕撫摸著微黃的紙張。   法寅在旁閉起雙眼,念誦經文為畫上女子祈福。   他知道,這張畫上的正是魏國公妾侍,因難產而死的徐弘遠生母。   ——————   借著陳陽的精彩表現,狠狠露了一回臉的徐弘遠,趾高氣昂、十分囂張地回到了屬於自己的小院子。   綠蘿作為徐弘遠的通房丫鬟,早已等待在這裡,迎上前來。   “哈哈哈,綠蘿,你不知道,今天那臭鐵熊可丟大人了……”   坐在廳內,徐弘遠眉飛色舞地講述著校場上發生的事,口若懸河,唾沫橫飛。   綠蘿靜靜聽著,不時露出笑容。   相較於魏國公府其他地方的奢華,這個院子與其說是清雅,倒不如說是寒酸。   但也正是因此,在不經意間,多出了更像家的味道。   陳陽沒有閑著,他討了份紙筆,坐在一旁寫下份藥方。字體剛正樸實,一板一眼,工整之餘,並不能算好看。   徐弘遠吹完牛,好奇地湊了過來,臉上略有些自得之色——看來師父也不是什麼都會,這字寫得就沒有自己好。   “師父,這是什麼?”   “這是我的師父常讓我喝的藥,沒有名字,我管他叫補氣湯。”陳陽將藥方遞給綠蘿,“這藥可強壯體魄,你身體太過虛弱,可以飲用這種藥來彌補根基,平時不妨再練練拳,打熬一下筋骨。”   “師祖的藥方?那一定是仙藥。”徐弘遠興奮道,“喝了這藥,我就能變得和師父一樣厲害麼?”   “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那樣你就能多活幾年。”陳陽淡淡道,“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但凡事需有度,不能放縱太過,掏空了身體。”   感受到身邊綠蘿的幽怨目光,徐弘遠縮了縮脖子,“我……我知道了。”   “你也算幫了我些忙。”陳陽見綠蘿將藥方仔細收好,又對徐弘遠道:“所以,我會留在這裡幾天,教你一套八段錦。”   陳陽麵色淡然。   京城的花花世界,國公府的富麗堂皇,不能讓他有一絲留戀。   “是麼?師父還是要走……”   徐弘遠垂下頭,有些黯然的樣子,隨即他又想:或許可以學的慢些,這樣師父就能多呆幾天了。   “弘遠兄。”   陳陽仿佛能看見徐弘遠的想法,又道:   “無論你能不能學會,我至多隻呆七天。”   徐弘遠抬起頭,尷尬地笑了,為轉移話題,他向左右掃了一眼,見到有仆役提著食盒飯菜前來,趕忙上前。   “吃飯了吃飯了,師父,你一定要嘗一嘗我家的夥食,比那醉月樓可好多了。”   為了招待陳陽,魏國公府的這頓午餐共有八熱盤、八冷盤,俱是珍饈食材,由庖廚精心調製,擺在桌上散發著誘人香氣,如花瓣般簇擁著中間一道色澤乳白、散發著異香的濃湯。   “天上的龍肉,地下的驢肉。”   徐弘遠望著那道湯,情不自禁地擦起了口水。   “這是飛龍湯,真是托了師父的福,往日裡,公府也隻有逢年過節的時候才能見到這道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