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巧沐浴過後,披著半乾的濕發坐在椅子上,鵲兒拿著毛巾站在身後,慢慢擦拭徐巧的頭發。 幾縷清風透過,燭火搖曳,忽明忽暗。 “鵲兒,你今年多大了?”徐巧懶懶的問道。 鵲兒擦拭頭發的手微微一頓,她低垂著眼,思考著徐巧問這話的意思。 “今年過了十月,就滿十九了。”鵲兒回答。 “嗯,你跟在我身邊已經有三年了,可有意中人?”徐巧接著問。 鵲兒心中一驚,手中的毛巾險些滑落,掉在地上,鵲兒慌忙抓住毛巾,連忙搖頭否定:“沒有,我願意在小姐身邊伺候一輩子。” “你不必緊張,一輩子太長了,我可舍不得把你困在這四方墻院裡,畢竟,你可是要當秀才娘子。”徐巧語氣淡淡,漫不經心。 她慢慢地打開桌上取下銅鎖的箱子,從裡麵拿出一疊資料,隨意抽出一張紙,遞給鵲兒,說道:“念出來。” 鵲兒雙手顫抖地接過紙,磕磕巴巴念起來,完全不似上次那般流利,可這紙上的內容,隻是簡單的詩詞而已。鵲兒越念越慌,她知道徐巧已經知道自己背叛了,她一下子就腿軟跪在地上,聲音有些急促,連:“小姐,我什麼都不知道,是他強迫我去做。” 徐巧那天在書房,聽到鵲兒讀資料的聲音,一點磕磕巴巴的地方都沒有,鵲兒完全不像是第一次看到資料該有的樣子。徐巧就覺得很奇怪,遂派人暗中跟蹤鵲兒這段時間的行蹤。 果然發現的問題。鵲兒與秀才合謀,不管徐巧初篩後留下多少個人,最後都會是秀才的人來百事通參加復試。 徐巧從百事通出來後,就安排了人去調查那五人的背景,果然,全部都與資料上的不一致。 徐巧不說話,她似笑非笑的看著鵲兒,可這眼神讓鵲兒感到害怕。 “鵲兒,你隻有一次坦白的機會,錯過了,我可就保不住你的性命了,”徐巧覺得自己唬的差不多了,再多幾秒,鵲兒就要暈過去了,“你真以為事情敗露之後,秀才會一力承擔責任,而不是一走了之?” 鵲兒聽到徐巧願意給自己贖罪的機會,眼前一亮,她連忙一五一十地向徐巧交代了。 一年前,鵲兒就與秀才有了來往,那時秀才還在努力準備院試,他總是暗示鵲兒,隻要他考上秀才,就向徐府提出婚約無效,然後娶鵲兒為妻。 後來,秀才與徐家撕破臉了,連夜搬離了徐府。他又提出,要鵲兒留在徐府打探消息,等外麵的風言風語消失了,他再正式登門拜訪,迎娶她當正頭娘子。 鵲兒確實沒有讓秀才失望。 那天,鵲兒從百事通離開後,就去了秀才居住的二進宅子,告知秀才徐巧招人進布行的事情。 當秀才得知徐巧要招夥計,立即想到安排自己人進去,趁機再撈一筆油水。 鵲兒也按照了秀才的指示行事,與百事通的朱老七達成了合作,直到被徐巧發現貓膩。 最後,鵲兒再次向徐巧哀求道:“小姐,我真的知道錯了,請你高抬貴手,留我一條生路吧!” 徐巧沉默地看著鵲兒,她對鵲兒感到非常失望,她現在一點都不想見到鵲兒。 “夜深了,你早點歇息吧。”徐巧悠悠說道,右手一揮,示意鵲兒離開。 鵲兒心中忐忑,她悄悄觀察徐巧的臉色,從中揣摩徐巧的意思,一邊乖乖拖著跪著發軟的腿,顫顫巍巍地走出房間。 房門合上,房內獨留徐巧一人,她抬頭望向窗外,月影朦朧,泛起一片冷霜。 她手指捋了捋已經乾透的頭發,打開一盒桂花發膏,尾指勾起一團,抹在發尾,輕輕揉抹均勻。 看著鏡中的自己,徐巧勉強地勾起唇角,擠出一個微笑。她安慰自己,沒關係,自己身處這個位置,總要經歷各種各樣的事情,才能成為蛻變成一個合格的掌舵人。 鵲兒一個丫鬟,若沒有強大的幕後推手助力,她又能掀起多大風浪? 有些人小看了徐巧,企圖趁著徐巧年紀尚輕,實戰經驗不足的時候,蠶食徐家的家業,瓜分徐家的財富。 那麼多人盼著把自己拽下來,自己偏偏就要讓他們氣得牙癢癢,又無可奈何。 晚上,劉珍珍和徐富貴的寢室 劉珍珍坐在凳子上,看著手上的信紙,信紙上麵蓋著烏龜圖騰的印章,她眼神復雜,她嘆氣一聲,將信紙遞給一旁的徐富貴。 “南嶺那邊來信了,當年答應他們要完成兩件事情,如今,他們提出第二件事情。” 徐富貴接過信紙,掃看一眼,信上的內容是要求徐巧去賢文書院待滿六個月,期滿即可擇機離開。 坐馬車從庫滿城去到賢文書院,即便途中隻是短暫停留,讓馬兒休息,也要花上七天七夜,徐巧從未去過這麼遠的地方。 他感到擔心,那賢文書院是個男院,徐巧一個女孩子進去裡麵待六個月,對她而已,是一個極大的考驗。真是想不明白,南嶺那邊為何提出這樣的要求。 徐富貴無奈地說道:“既然當年已經答應了,現在就隻能按他們的要求去做了。” 兩人對視一眼後,皆嘆息一聲。 燭滅天明。 第二天,鵲兒如往常一般伺候徐巧洗漱,言行舉止間多了幾分小心翼翼,徐巧察覺到了,但心中不甚在意,臉上不露喜悲,這令鵲兒更加惶恐不安。 鵲兒伺候徐巧用膳時,屢屢出錯,夾菜,菜掉桌上。端湯被燙到,失手把碗摔爛。給徐巧遞毛巾又打翻了水,整個人不在狀態。 “鵲兒,你今天休息一下吧。”徐巧看著麵前的一片狼藉,還有跪在地上縮作一團求饒的鵲兒,吩咐道。 鵲兒身子突然一僵,跪在地上不動了。 徐巧側目:“鵲兒?” 鵲兒沒有回應,膽子大的婆子上前查看情況,她拍了拍鵲兒的肩膀:“鵲兒,你是哪裡不舒服?” 鵲兒沒有說話,團著身子跪在地上,婆子加重力道推了推鵲兒的肩膀,鵲兒軟軟地向一側倒下,側躺在地上,婆子發現鵲兒眼睛已經閉起來了,立刻向徐巧匯報:“鵲兒暈過去了!” “去請大夫,”徐巧語氣平淡吩咐道,“再叫幾個人過來,把鵲兒抬回她的房間。” 婆子應聲,領著三個健壯的嬸子進來,把鵲兒抬走了。 一個丫鬟重新端來水和毛巾,徐巧慢條斯理地凈手、擦手,她將毛巾隨意放在桌上,起身離開膳廳,剛剛那些事情,一點都沒令她情緒的波動。 劉珍珍昨夜把徐巧說的事情告訴了徐富貴,兩人今早用完早膳,就坐在桌前喝茶閑聊,等待徐巧。 劉珍珍的貼身嬤嬤走近劉珍珍身側,附耳低語幾句。劉珍珍心中了然,微微點頭,貼身嬤嬤又退至一旁低頭候著。 “寶兒過來了,我們去書房聊吧。”劉珍珍對徐富貴說。 徐富貴嗯了一聲,兩人一同起身,走向書房。路過院子的魚池,正好看見徐巧在往下麵撒著魚食,神情淡漠。 池魚圍作一團,爭相奪食,水花四濺,泛起陣陣漣漪。 “寶兒!”劉珍珍喊道。 徐巧循聲望去,微笑:“娘,老爹。” 徐富貴頷首,劉珍珍快步走近,眼睛掃過奪食的魚群:“寶兒,心情不好?” 徐巧微微搖頭,她接過丫鬟遞來的毛巾,慢慢擦拭雙手:“走吧,我們去書房。” 她將毛巾搭在托盤上,挽著劉珍珍的手臂走在前麵,徐富貴落在身後,無奈的搖搖頭,又被媳婦忽略了。 三人走進書房,圍著圓桌依次落座,小廝端上茶水和糕點,一一放在桌上,隨後關門離開。 “鵲兒那丫頭真是嚇慘了。”劉珍珍說道,貼身嬤嬤剛剛在膳廳,跟自己提了幾句徐巧用膳時發生的事情。 “她膽子本就不大,我留她在身邊,就是看上她腦子一根筋,足夠忠心,”徐巧抿一口茶水,“既然她現在有了花花腸子,那就沒有留下的必要了。” 徐巧知道鵲兒與秀才的事情,她不好明著點破,隻能暗中也提點過鵲兒,可惜鵲兒一根筋,一心都掛在秀才身上,既然如此,徐巧也就隨鵲兒自己的選擇,不好多插手。 但現在鵲兒與秀才合謀,觸及了徐巧的利益,那就別怪徐巧不留情麵了。 “好!寶兒說得好!”徐富貴聲音洪亮,手掌拍桌,茶杯微微顫動。 劉珍珍瞥了一眼徐富貴:“你激動什麼勁兒,咱家寶兒自是最好,還用你說。” 劉珍珍轉而看向徐巧,內心斟酌一番,盡量將語氣放緩,說道:“寶兒,我和你爹商量過了,這段時間,你就去賢文書院避一避。” “為什麼?”徐巧不解,明明昨天已經說好了,明暗兩條調查線同步推進,怎麼今天就要自己去避難? “為了保護你,”劉珍珍眼簾微垂,避開徐巧的視線,“孩子長大了,能獨當一麵,可在父母心中,始終希望把孩子保護在自己羽翼裡。” 劉珍珍不能將自己與南嶺那邊的糾葛,告訴給徐巧,隻能找其他的借口,說服徐巧。 “現在局勢不明,你貿然行動,在對方眼裡,就是羊入狼口,”徐富貴補充道,“我會安排人在暗中調查,到底是哪個兔崽子敢打我徐家的主意,而明麵上,我會對外宣稱你去外地巡店了。” 劉珍珍捏起一塊糕點,遞到徐巧嘴邊:“寶兒,賢文書院是出了名的銅墻鐵壁,這次正是一個好機會,你也能去長長見識。” 徐富貴也配合地說道:“等到事情穩定了,你再回來主持大局,如此,就不需要你以身涉險了,我和你娘也放心。” 徐巧張嘴咬下糕點,含含糊糊地問道:“你可知那賢文書院是男院?” “這。。。”劉珍珍為難地朝徐富貴使眼色,到你了,說啊!為何去男院! 徐富貴眉頭緊皺,支支吾吾說不清楚,最後擠出一個理由:“爹有一個心願,就是想去賢文書院看看,可惜年紀大了,進不去,你這個年紀正好。” 徐巧對徐富貴的理由不滿意,但她已經看出來了,徐富貴和劉珍珍有事瞞著自己,這賢文書院,自己是一定要去。既然沒有拒絕的選擇,那徐巧也不想浪費時間。 “行吧,我可以去賢文書院,但你們必須告訴我真是原因。”徐巧就著茶水咽下糕點,慢條斯理地說道。 劉珍珍和徐富貴對視一眼,兩人感到為難,猶豫不決。 “寶兒,不是娘不願告訴你,而是答應要保密,你隻要知道,在賢文書院待滿六個月,你就自由了。”劉珍珍滿臉歉意地說道。 “那我去書院的事情,你們都安排好了?”徐巧不再深究原因,轉而換了其他問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話一出,徐富貴一拍桌子,大聲說道:“包在你爹身上!” 其實,徐巧的祖父一直盼著徐富貴能好好讀書,回來繼承家業,跟人打交道時,也能說上幾句文縐縐的話,別讓那些老夥計嘲笑徐家就是個文盲家族。 可惜,徐富貴自小就沒有讀書的天賦,也沒有讀書的耐心,反倒是跟著一個武行的師父學了一身武藝,走南闖北,最後遇見劉珍珍,兩人相愛,他們才又回到庫滿城這個大本營定居。 後來,劉珍珍懷孕艱難,調養了很久才懷上徐巧,生下徐巧之後,徐富貴有想過讓孩子去女院讀書,感受一下別樣的生活。 隻不過,他沒想到南嶺那邊會突然傳信,要求徐巧現在去賢文書院讀書。 這比徐富貴預計的時間略早一些,徐富貴原本計劃等徐巧及笄之後,再送徐巧出去讀書。 幸虧徐富貴在賢文書院也有所布置,隻不過要委屈徐巧女扮男裝了。 “既然如此,那我回去收拾一下。”徐巧站起來行禮告退,離開了書房。 劉珍珍看著徐巧突然離去的背影,想開口阻止都來不及,不由嘆氣一聲:“寶兒怎麼這就走了,燕窩都還沒吃上呢。” “徐大頭,寶兒是不是生氣了?” “寶兒向來聰慧,她隻是需要些時間緩沖,”徐富貴摟著劉珍珍的肩膀,輕聲安慰道,“別擔心,這些年寶兒學了不少東西,集你我之長,她隻是差在這年齡和閱歷上,現在去賢文書院磨一磨性子,開闊眼界,也不容易鉆牛角尖,六個月時間,很快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