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隊伍正在飛快地前行著,馱獸們哼哧哼哧地喘著粗氣,周圍經過的其他商隊也是越來越少。 穿過深邃的林間,逸散在空中的奇怪腥味正越發濃重。 距離羅顯羽他們離開鼬城已經經過了差不多三個小時,好在溶血紅樹林並不算太遠,不過半天的時間,眾人就已經能夠看見天頂的錨鏈斜插進前方的大地裡了。 雖說之前很帥氣地把黃金給丟還了,然而魚池始終也沒有什麼好的方法去救臺風,畢竟硬實力在那裡放著,這並不是勇氣和毅力能解決的。 而且雖然劉超遠他們接下了任務,可他們也不是來送死的,雖說紅樹林倒還不算應付不了的程度,然而想要同時處理甚至是破壞錨鏈去救一個人,這實在是有些難為他們了。 眾人就在這對前路的懷疑和迷茫中一顆也沒有停下腳步。 又過了一段時間,羅顯羽終於發現了周遭的些微不同,他慢慢地收緊了手上的韁繩,馱獸放慢了腳步,隊伍也跟著減緩了速度。 轉頭往身後看來,劉超遠他們已經拿出武器戒備著周圍的密林了,而魚池看見他看過來,隻是扭過頭去不願意和他對上視線。 “應該不遠了。”馬刀鼻子微微一動,一種難以言喻的濃厚味道正在這林間蔓延。 望著頭頂已經非常接近的錨鏈,羅顯羽甚至能夠看見那圍繞鎖鏈一般的結構上有點點的光華閃過。 “差不多......兩公裡的樣子。”林琳比劃了一下錨鏈的角度,大概計算了一個距離。 “下馬,把馱獸就拴在這裡吧,我們徒步進去。”劉超遠觀察了一圈周圍的環境,下達了命令。 眾人都滑下馱獸,就在林間小路的邊上將馱獸們緊緊栓好。 “好了,現在我們來談談接下來的事。” 劉超遠看著魚池和羅顯羽。 “聽著,溶血紅樹林是一個非常危險的地方。裡麵有很多活體的紅樹,它們經常會用地下的根來抓捕獵物,一旦有人從根上經過,它們的根就會從地底鉆出來把你勒死,然後吸光你的身體。” 羅顯羽皺了皺眉頭:“有什麼方法避開嗎?” 劉超遠點點頭:“當然有,因為根係並不是那麼輕易地鉆出土地的,所以留心顏色不一樣的地麵,那裡很有可能就躲藏著一根可以鉆出地底的樹根,要盡量避開紅樹。” “所以可以在樹下走?它們的根應該不會在樹乾邊上鉆出來吧?” “不會,但是樹上會有一種伴生的藤蔓,它們會把你的脖子套住,然後拽到樹乾上勒死。”馬刀輕描淡寫地說著,目光微微往旁邊移去,捏著長刀的手慢慢地發力。 魚池有些害怕地護住了纖細的脖子,咽了口唾沫,好像隱隱約約間感覺到這樹林裡有什麼東西正在接近著想要勒死自己。 “嗖”,一道寒光閃爍著,破風聲從耳邊劃過,一根正鬼鬼祟祟地墜下想要去套住魚池的藤蔓被馬刀揮出一刀斬斷。 “看來它們已經知道我們來了。”馬刀擦了擦刀身,一點猩紅的液體正附著在上麵。 “啊?!”魚池扭頭一看,脖子後麵一根已經被斬斷的,正不停扭動著的藤蔓慢慢的向樹上縮了回去。 還沒做好準備的魚池麵對著這扭曲的怪東西,實在是讓沒怎麼接觸過戰鬥的她心生恐懼,“哇”地一聲叫了出來,然後直接撲進了旁邊人的懷裡。 羅顯羽看看埋著腦袋不願意抬起頭的藍色家夥,又看看周圍正憋著笑的幾人,搖搖頭,抓著她的長耳朵把她從胸膛上給拔了起來。 看著還麵帶驚慌的魚池,劉超遠對羅顯羽說:“該走了,再不離開,這裡的藤蔓會越來越多的。” 拍拍魚池的後腦勺,羅顯羽和眾人順著小道往林間深處走去。 魚池擦擦眼角,周圍陰森的林蔭讓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也連忙快步地跟上了小隊。 鼬城,昏白露安撫了慌亂的祭祀們,看著在法術的幫助下許久才慢慢轉醒的厭火大祭祀,有些擔憂地把她臉上的發絲給撥到一邊。 “你沒事吧,厭火。” 厭火無神的雙眼漸漸有了光彩,她輕咳了幾聲,旁邊有祭祀端來水。 抿了一口溫水,她這才舒緩了些身子,被人幫扶著坐在了軟床上。 “昏前輩,真是麻煩您了。” 昏白露搖搖頭:“無妨,倒是你,是生病了嗎?” 厭火看看一邊的陪禮祭祀,對方了然地點頭,帶著身後的幾個人離開了休息室。安靜的屋裡,就隻有厭火和昏白露,和這一屆的常禮祭祀香禾了。 “怎麼了?”昏白露看著離去的眾人,感覺到對方應當是有什麼重要的事要說。 “昏前輩,”厭火捂著額頭,清醒之後的昏沉還沒有消去,頭重腳輕的感覺依然在身體裡回蕩,“我有些很不好的預感,好像最近會發生很可怕的事。” 昏白露一愣,隨即坐直了身子,神情嚴肅地看著厭火。 和普通的祭祀不同,雖然對於‘巫’本身的猜測在族裡有很多,然而不可否認的是,在大祭祀這樣的職位上都是當代最強的祭祀,她們都擁有著超人的直覺和強大的血脈實力,可以讓自己更加地接近那個看不見摸不著的‘神明’。如此,大祭祀們的預感通常都會被重視。 而現在厭火當眾昏迷,現在又敘述著自己的不詳預感,這讓昏白露如何不擔心? “有更具體一些的感知嗎?”她問道。 厭火搖搖頭,以往清明的頭腦現在像是一團漿糊,幾乎使她無法仔細地思考更多。 “隻是預感麼。”昏白露有些疲憊地按了按眼角,這樣不確定的說法根本無法找到一個合適的方向去占卜,‘巫’的答案是需要他們祭祀提供足夠精確的範圍才能給出,隻是一句話是無法進行占卜的。 正當三個人沉默著的時候,門外有人敲門。 “怎麼?”香禾走到門邊。 “回常禮祭祀,剛剛守衛告訴我們之前在昏祭祀家中做客的那幾位客人已經離開了。” “嗯?”屋裡的昏白露站起身來,走到門口打開大門,一個祭祀正站在門口,手裡還捧著一條黃金。 昏白露臉色‘唰’的就變了,她一把抓過黃金條,一眼就確認了這確實是自己交給魚池的那一根。 她的表情陰沉下來,抬頭看向祭祀:“她們什麼時候走的?” 祭祀被昏大祭祀這難看的神情嚇得戰戰兢兢地回答:“是,您離開之後,他們馬上就從西門離開了鼬城。” “西門......”邊上的香禾思索了一下,脫口而出道,“是溶血紅樹林!” “昏祭祀,需要我們去把他們追回來嗎?”祭祀小心翼翼地問道。 昏白露擺擺手:“追什麼,從我們到祭禮殿到現在都快小半天了,快的話,我想他們現在應該已經到紅樹林外圍了吧。” 她轉身回到屋裡,厭火看著有些落寞的昏白露,不由得出聲問道:“怎麼了?昏前輩。” 昏白露看著臉色還有些蒼白的煙火,苦笑了一下,也沒隱藏,就把魚池的事和她說了。 然而聽到有關於騙過‘巫’的地方,厭火頭腦裡又不由得像是繃緊了神經一樣發出一陣一陣的疼痛,好一會兒這種難受的痛處才慢慢散去。 昏白露看著厭火的異樣,不由得有些擔心:“厭火啊,你還是先歇息一陣吧,你現在的狀態很難保證大祭禮的正常舉行。” 然而厭火抬頭注視著昏白露:“昏前輩,我想知道,你的那個外孫女現在在哪?” “她現在應該已經到溶血紅樹林了。唉,雖然我有些謹防那個姓羅的人類,所以想要把魚池再留下一會兒,等做好防範措施了再讓她去救她姐姐。不過看來那些人類應該有所感知,現在直接帶著魚池就離開了。” “你不擔心魚池嗎?” “擔心什麼,”昏白露冷哼一聲,“他們也不是傻子,魚池可不是什麼隨隨便便就能拿捏的,畢竟是我們鼬族和龍山的混血,雖然她的父母都不在了,但是我敢肯定,隻要她出了事,龍山那邊一定會立馬派出高手去的。” 但是厭火的頭腦又開始疼痛起來了,她忍著痛處問道:“我對那些人類想要乾什麼沒有興趣,我隻想問你,魚池想要乾什麼。” “她想乾什麼?”昏白露一愣,隨即一個可怕的念頭從她的腦海裡冒了出來,看了看手上的黃金,喃喃地念叨,“完了,她真的想去騙過‘巫’!” 厭火的鼻腔裡流出鮮血來,旁白的香禾小小地驚呼一聲,連忙用手帕為大祭祀擦拭著,很快整根手帕都被染成了暗紅色。 厭火的鼻腔被堵住,但確實是沒怎麼再流血,她聲音沉悶地說:“既然如此,我想我應該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了。” 昏白露看著她,不由得嘆了口氣:“你是說魚池的行為已經觸碰到‘巫’了?可是她還什麼都沒有做!” “現在呢?”厭火看著滴落在長裙上的鮮血,“也許我之前的昏迷隻是‘巫’的提醒。但現在她可能已經開始行動了。” 昏白露站起身來,不停地在屋子裡來回地踱著步。 她站定在床沿,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看向厭火:“好吧,我馬上開始進行血脈占卜。這是我生命中的最後一次血脈占卜了,希望它會給我們答案。” 旁邊的香禾忍不住了,她連忙出聲阻止道:“昏祭祀!這樣真的好嗎?隻是,隻是為了......” “隻是什麼?”昏白露瞥了一眼她,“我已經退位很久了,厭火的七次血脈占卜也隻使用了四次,而且現在待選的常禮祭祀也不隻你一個,我們不會缺少血脈占卜的人選。” “可是......”香禾還想要說什麼,床上的厭火阻止了她。 “好了香禾,不要再說了。”厭火擦了擦嘴唇,臉上還有殷紅的血斑,“現在必須把這一切的亂麻一根一根地挑清楚。大祭禮已經近在咫尺,不容許任何錯誤出現。” 她看向昏白露那蒼老的麵容,嘆了口氣:“一切皆有因,一切皆有果。等到真的出現什麼重大事件了,那就晚了。” 昏白露轉身走向休息室通往祭禮殿大殿的小門,看向身後的香禾:“去,叫上四位常禮祭祀和十六位陪禮祭祀,帶上血脈占卜的用具,讓他們立即到祭禮殿來。” 香禾看看昏白露,又看看已經閉上眼開始休息的厭火,狠狠地一跺腳,轉身跑出門外。 聽著遠去的腳步聲,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厭火眼睛也未睜開地說:“占卜完成後你會怎麼做?” 昏白露剛要邁出去的腳步頓住,有些自嘲的聲音響起:“還能怎麼做?無論如何現在也來不及阻攔她了。我想,這次之後我會徹底遠離祭禮殿吧。也好,安安靜靜的,也沒有人來問東問西的。” “嫌我煩了?” “倒也不是,不過教了你那麼多,結果好多事還是會來找我聊聊......你真的什麼也拿不定主意嗎?” 厭火睜開眼,看著那個有些佝僂的背影,張張嘴,最後還是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從小時候被選為史上最年輕的常禮祭祀以來,厭火已經習慣了跟在昏白露的身後,向她詢問的習慣即使是成為了大祭祀也沒有改變,一是因為對方仍然是有著重大影響力的前大祭祀,許多新的政策讓昏白露在身後站位會很輕易地實行下去,二是她畢竟還留有最後一次血脈占卜的能力。這種充滿神秘色彩的能力是大祭祀才會擁有的,在祭禮殿的神明碑文石刻前加冠成為大祭祀就會自動獲得這份才能,然而在褪去大祭祀身份的時候,這種能力又會很快地消散,不管七次血脈占卜最終有沒有使用完。 而昏白露是個例外,她是史上在位最長時間的大祭祀,在退位了幾年之後的現在,她依然能夠奇跡般的使用最後一次的血脈占卜,所以祭祀院的長輩們和其他鼬族人們都認同她超然的身份。 “好了,你先休息吧。剩下的事就由我來處理。” 昏白露離開了休息室,在這安靜的小房間裡,厭火隻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