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麵對遠超自己能力範圍的難題時,平時心再大、再樂觀的人,也很難不沮喪。從高崇學那出來,郭戈銘麵無表情的扯了扯自己的領帶。 懊惱、煩躁、有心無力、無所適從……自他爸爸出事到現在這短短的幾周時間裡,尚未嘗過愁滋味的郭戈銘,算是把這些他陌生的感觸嘗遍了。 為平復自己憋悶的心緒,郭戈銘掏出根煙,點上,站在路邊將焦油尼古丁猛吸入肺,最後把燃到盡頭的煙蒂扔到地上用腳碾滅。 做完這一切他才拉開奔馳車的副駕車門,迎上高露那雙帶著探尋意味的眼睛。 “沒同意吧。”高露問他。 “沒什麼,意料之中。”郭戈銘說。 “希望你能理解他。他手裡的權利是受黨性約束的,不是萬能的。我爸他為官多年,從來不是一個會為了個人利益而破壞原則的人,哪怕要進去的是我,他也不會動用自己的權利要求法律對我法外開恩。他就是這樣愛惜羽毛,並以此為傲。”高露十分坦誠地說。 “我知道寶貝。這幾年在我的事業上,你們高家已幫我太多。其實這次我都不應該開這個口的,嗬嗬,有點自取其辱。”郭戈銘不敢看高露的眼睛,隻能低著頭看腳。 高露從來沒見過這麼落寞的郭戈銘,他的樣子看的她有些心疼:“戈銘,你別這樣,我們是夫妻,是一家人。你父親現在有難,我們家自然是希望能夠幫到你,隻是這個幫助是有度的。” “你別多想寶貝,我就是真的覺得,挺對不起的。”說完郭戈銘抬頭望向高露,“都到家門口了,你不上去看看嗎?” “不看,接下來去哪?”高露問。 “真的就給我當司機啊?” 高露握住郭戈銘的手:“嗯,知道你忙,回來一次時間有限,我想多陪陪你,你公司我不方便去,那就跟你在路上多呆一會兒。” 郭戈銘反手將高露的手握到手裡,然後送到嘴邊用力親吻:“寶貝,謝謝。” “應該的。不過戈銘,你想好你的下一步了嗎?”高露問。 郭戈銘說的有些勉強:“寶貝……你想跟我去漢江生活嗎?可能就需要一兩年,也或者……要幾年。” 郭戈銘隻是試探性的問出口,但高露給出的答案卻是她這些天深思熟慮的結果:“不想,也不會跟你去。戈銘,不論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你,但我隻會留在帝都。我在帝都有朋友、有事業、有父母家人、有我從小就熟悉的環境,在帝都,有讓我感到舒適的一切,我在這裡會覺得自己是充實而富足的。 如果跟你去漢江,我將失去一切,變得一無所有。我精神上的愉悅會陡然銳減,我物質上的享受會大打折扣。而且我討厭從零開始的陌生感,討厭失去對生活的掌控感,那不是我能承受的結果。還有書煦,他現在擁有國內最好的教育資源,他不能轉學。” 郭戈銘喜歡夫妻間的柔情蜜意,對他來說那是一種身體上的滿足和精神上的享受,他打心裡不想跟高露兩地:“你不是一無所有,你還有我寶貝。” 高露看的十分明白:“不,回到漢江以後,你的靈魂和肉體都將隻屬於通達集團。通達就像一棟已經隻剩軀殼的摩天大樓,那幾個家族間的戰爭會把你攪進權利的旋渦,然後榨乾你每一滴血肉。你不會有精力分給我,我也不想每天都守著一個精疲力竭的丈夫。 外界的乾擾再多,也隻是不傷筋骨的痛仰。而一個從內腐爛掉的企業是一碰就碎的軀殼。你父親就像這棟大樓裡的鋼筋,當他抽身而去時,所有人都知道這樓要塌。所以他們全都拚命後撤。隻有你傻傻的,要逆著人群鉆進去,妄圖自己會成為救世主。” 郭戈銘聽完微微抽動嘴角:“你說的對,你說的對啊寶貝。我要獻祭了。” “獻吧,等書煦放假帶他去看你。” “我還沒做決定去通達呢,你這怎麼就先安排上了。” “因為了解你。安全帶係好,送你去公司。” “老婆,謝謝。” “謝什麼,放鳥歸巢而已。” 車裡有點沉悶,高露順手點開音樂廣播,是程碧雲的最新主打歌《易燃品》:生命不是易燃品,向上生長的才叫生命;親吻不是易燃品,怦然心動的才叫親吻;愛情不是易燃品,細水長流的才叫愛情;我們不是易燃品,不離不棄的才叫我們…… 通達集團出事後,四季集團的高層會議召開頻次明顯增多,尤其需要解決的就是突然收緊的財務狀況。 受通達集團影響,銀行對四季的貸款政策縮緊,上遊供應商開始瘋狂催款,下遊的合作公司變得搖擺不定,他們都對四季的發展表露出一種需要持續觀望的態度。 也是在此時季明銳才意識到一個問題:四季集團一直在通達集團的樹蔭裡而不自知,現在沒了遮擋,突來的暴曬讓他們不得不重新審視周邊環境和企業自身的優勢劣勢。 “關總,我從來沒想過通達會對四季造成這麼大的影響。我一直以為,四季和通達就是兩個體係的不同產業,他走他的陽關道,咱們走咱們的獨木橋,四季已經完全脫離他的影響,擁有了自己的護城河。” 結束一天的會議,季明銳很是疲憊的來到關兆的總裁辦,他需要找人說說話,排解一下最近始終緊繃的情緒。 “事發突然,我也沒有做好充足的準備。現在我們能做的就是全力以赴幫助通達度過難關。通達不倒我們的損失才會降到最小。”關兆說。 “幫助……我們現在能給通達最大的幫助就是把我們四洲的老總,他們的太子爺送過去救場。”季明銳說。 “嗬嗬,不是送,是賣,賣過去救場。”關兆笑道。 “那可得把我們戈銘老總賣個好價錢,咱們不能賠了夫人又折兵。” “能不能賠,就要看戈銘總救市的手腕了。” 季明銳搭了眼時間:“他不是說一會過來嗎,怎麼還不到。” “馬上了。你真準備放人?” “放不放是我說的算的事嗎,人心怎麼可能算得過時勢。” “以後四洲誰當家?”關兆問。 “任澤橋,暫時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 季明銳和關兆在辦公室裡小等一刻鐘後郭戈銘終於笑著推門而入:“下班點,有點堵車,看我二哥這一臉不耐煩的樣,等急了唄。” 季明銳瞪了這人一眼:“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情笑。” 郭戈銘邊走邊嘟囔:“笑還不行。” 關兆跟著笑笑:“倒是沒等急,就是等餓了,也不知道戈銘總最近胃口怎麼樣。” 郭戈銘往空位上一坐:“上火,吃啥都沒味兒,順便理解一個詞:味同嚼蠟。” “跟你嶽父聊的怎麼樣,有希望嗎?”關兆問。 郭戈銘搖搖頭:“自由不用想,隻能在時間長短上努努力。” “那你……有決定了嗎?”關兆又問。 “定了,回去。死馬當活馬醫,拚一把,能做到什麼樣算什麼樣。就是折騰一圈毛用沒有,那也隻怪自己能力不濟,誰也不能跟我翻翻‘想當初、如果就’。” “四洲那邊你有什麼安排?”關兆繼續問。 “老任接我沒問題,開個董事會,履行完手續我就跟你們四季Goodbye。” 一直沉默的季明銳終於說話了:“什麼意思?你要脫離四季集團?” “二哥,通達現在外債接近50億,集團不知道多少人在瞪眼等著他破產黃鋪子。接手這麼個爛攤子,我如果一點運轉資金都沒有,你讓我拿什麼接。 我想好了,我會把我在四季集團的所有股權全部轉讓。還有通達在四季科創大廈那幾層樓,人員全部撤出。空出來的房子或者按市場價格租賃,或者你們乾脆直接出價收購,錢雖不多,可蒼蠅腿也是肉,往牙縫裡一塞,多活一天是一天。” 季明銳急了:“郭戈銘你掉錢眼裡去了?這是你一手創辦起來的公司!” “我既然選通達,那我現在就得不認四季隻認錢,盡我所能,搜刮一切能輸送到通達大動脈上的救命錢。”郭戈銘道。 “戈銘,你真是這麼打算的,不是在跟我們開玩笑?”關兆問。 “兆哥,都火燒屁股了,我哪還有閑功夫跟你們開玩笑。我認真的,非常認真。” “戈銘,你先別沖動,一切還得從長計議。”關兆說。 “兆哥,要不你也跟我去通達吧,我自掏腰包開價指定比這高。”郭戈銘說。 “哎哎哎,乾什麼呢,這還沒分家呢,就當著我的麵挖我們四季的老總。” “二哥,你和我妹可真會辦事,郭戈頌這麼多年那肚子也沒個動靜,偏偏這時候有了。要不是她有了,我第一個先把她給提溜回家。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季明銳現在也摸不準郭戈銘說的話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但現在涉及到各自利益,他絲毫不敢含糊:“戈銘,我得先跟你定個君子協議。” “定唄,不過我可不是什麼君子,我隻能盡量答應你。”郭戈銘說。 “你走可以,不能從四季帶人。”季明銳道。 郭戈銘聽完哈哈大笑:“從四季帶人……二哥你可真看得起我,通達那邊生死都不知道,誰傻呀會跟我走,我上哪帶去。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這條件他們都願意跟著我走,那你說,這樣的人,我就是不帶,你們四季又能留得住嗎?” 季明銳也希望是自己多心:“好吧,希望沒有這樣的傻子。” 郭戈銘拍拍季明銳的肩膀:“放心吧,好好的上市公司老總不當,回家收拾負債50億的爛攤子,比我更傻的大傻子全球都找不到幾個,你身邊更不能出現第二個。” “在通達有任何困難都要跟我說,四季能幫的地方,一定幫。”季明銳道。 “別說,還真有,現在就有。”郭戈銘就跟等著季明銳說這句話似的。 季明銳一聽就知道自己給自己挖坑了:“你說。” “二哥,通達在四季的股權還有我自己的股權,我準備同時轉讓,所以被質押的這部分股權麻煩你們先幫著解一下套。四季現在發展形勢大好,旗下兩個上市企業,王群那邊的四季文創也有上市計劃,不少投資人的目光都盯著四季集團。現在大量股權釋放出來以後,你們未來融資也會更從容,這算是雙贏。”郭戈銘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