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鐵的齒輪聲響徹在山穀的上空,每一個炮組都在飛速地轉動著大炮的搖桿,將炮管抬至合適的角度。 “報告旅長,各營火炮已完成準備,可以進行試射!”參謀長跑到旅長的身邊,大聲匯報道。 旅長看了一眼懷表,現在是下午三點四十四分,離軍部要求的開始時間還有一分鐘。現在做什麼都來不及了,隻能寄希望於手下的士兵和上帝的垂憐。王子殿下臨走前說過,自己的位子就係於這次演習了。 但願這幫小夥子和這群鋼鐵混蛋不會讓我失望吧。 這麼想著,旅長發出了命令: “開炮!” 從遠處來看,第一次試射似乎非常成功,兩座人工堆起的土山一瞬間就被炸平了,檢閱臺旁發出了一陣鼓掌聲和喝彩聲。 但旅長心裡非常清楚,這次試射已經偏到姥姥家去了。炮彈全部打歪了,一發沒有打到預設的靶子上,而是打中了第二次試射的鄰近靶子——和射擊比賽中打中了別人靶子的十環一樣令人哭笑不得。 “修正標尺,趕快校準,”旅長正在祈禱,隻要檢閱臺那邊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打哪個靶子,這樣剛剛的齊射就是一次完美的表演,“還是以原土山為目標,不能再偏了!” 觀測員迅速修正了數據,讓偵查員跑步傳達給部隊,準備第二次射擊。 “準備,放!” 第二次齊射就沒有第一次那麼好看了,除了寥寥幾枚炮彈落在了土山上,其它炮彈都精準地避開了目標,但檢閱臺還是爆發出了一陣掌聲。 “特裡斯,”德雷克身子仰到後麵,小聲地問特裡斯,“你說剛剛那個是不是歪打正著啊?” “嗯……可能剛剛展示的是大範圍打擊,現在是對一個小目標進行精準化打擊,”特裡斯盡量把話說得婉轉一點,“所以這次的準頭就沒這麼好了。” “嗯?”德雷克覺得有點問題,但又一次齊射已經開始了,他也就沒幾乎繼續問下去了。 經歷了二次到四次的校準後,第五次的齊射非常的成功,絕大部分炮彈都擊中了土山,再一次把小山轟成了平地。這壯觀的景象再一次點燃了檢閱臺的熱情,連軍長都忍不住歡呼了一下。 “看來您的炮兵部隊相當不錯啊,”德雷克一邊鼓掌,一邊稱贊軍長,“即使在德軍裡,這樣的部隊也算得上是精銳了吧。” 前線的旅長擦了擦臉上的冷汗,好歹是把演習的第一幕糊弄了過去。他滿心都是對前方觀測員的感激,第三次齊射後,觀測員就意識到因為火炮校準器的問題,給出正確的坐標,炮兵反而打不中了。他們在觀測壕裡,根據自己提供的坐標和炮兵的偏差計算,最後給出了一個根據故障值上修正出來的新坐標。 事實證明,這群觀測員都是水平相當高的戰地數學家,第五次按照他們的新坐標發射,居然真的打中了靶子。旅長不僅感嘆,有的時候還真就是錯上加錯,結果負負得正了。 “但是這種辦法用不了多久,觀測員不可能每次都現場計算出一個新坐標來,”參謀長則憂心忡忡,如果演習繼續進行下去,這樣的方法遲早會露餡,“我上次和軍部報告了更換炮鏡和校準器的問題,但到現在還沒有回復。” “先把眼下的關過了吧,”旅長心裡也知道問題的嚴重性,但他現在隻想把今天下午的檢閱先混過去,“這次表現得好了,軍部怎麼說也得給點錢了吧。” “這可不一定,你打準了,軍部就說你們不是能打準嘛,還換什麼設備。”參謀長聽了旅長的話,小聲抱怨道。 “好了,別抱怨了,”旅長拍了拍參謀長的肩膀,“咱們的第二樂章就要開演了,讓小夥子們都準備好,別讓觀眾們等急了。” 因為是演習,第一階段和第二階段間有半個小時的休息時間。名義上是為了讓檢閱的人休息一會上,實際上是為了讓前線炮兵有調整和準備的時間。現在的檢閱臺因為第一場演習的成功充斥著愉快的氣息。 “真沒想到我們的炮兵這麼厲害,”德雷克端著酒杯,看著剛剛被炸平的三座土山,“不過,第一次射擊真的沒歪打正著嗎?” “毫無疑問,肯定是誤差極大的,”保爾筆直地站在德雷克身後,說出了真相,“請您注意,第一次齊射同時攻擊了兩座土山,但實際上下的命令隻要求火力覆蓋一個山頭。” “我想也是,”德雷克喝了口酒,保爾的話才符合他認知裡的波蘭軍隊形象,“但隻用五次試射就把全旅的火炮定位到一個打擊點上,也算是精銳中的精銳了。” “為了這次演習,炮兵部隊提前進行了預演,火炮也提前調試過很多次了,打出這樣的成績並不令我驚訝,”特裡斯站在德雷克的另一邊,“但優秀是不容置疑的。” 德雷克現在對火炮的有了很直觀的認識,隻需要幾十門炮就能把一座山炸爛,當然也足以把陣地炸毀,把沖鋒的士兵炸成肉沫。保爾在要塞墻根裡和自己說的話是對的,人數的優勢無法扭轉火力上的劣勢。 軍改中的重要環節應該是增強炮兵火力嗎? 德雷克在檢閱臺上來回踱步,眉毛抓在了一起,他的左手捏住自己的下巴,幾乎要把臉擠變形。 增強炮兵火力就意味著需要數量更多質量更好的火炮。這就得要求波蘭擁有完善的工業體係、充足的工廠以及獨立的技術來製造火炮。除此以外還得要有完善的教育體係來訓練出合格的炮手。畢竟現在的炮兵已經和步兵不同了,炮兵可是技術兵種,不是隨便拉個人上去就能用的。 更不要說,在這之後還有國家的糧食問題、後勤運輸問題、經濟問題、軍事長官培養問題…… 保爾輕鬆說出的一句話,就是一個足以撬動全波蘭社會的巨大工程。想要完成這個目標恐怕要以十年為單位,等建立起一個現代化的波蘭之後才能達到。 “真是道阻且長啊。”德雷克感嘆道。 羅科索夫斯基手足無措地站在歡慶的檢閱臺上,他想伸手拿杯酒,但手剛伸去就縮了回來。一雙惶恐的眼睛拚命打量著周邊的人,想要模仿他們的舉措,但到頭來變得更加局促。 他決定退到臺子的邊緣去,在不斷後退中,走到了正在思考的德雷克身邊。 “啊,列兵,”德雷克抬頭看見了羅科索夫斯基,向他打了個招呼,“很想請你喝一杯,但你的年紀實在太小了。” “殿……殿下,”羅科索夫斯基停了下來,雙手抓著褲子站在原地,像是個犯錯被抓了現行的孩子,“您好,殿下。” “你在炮兵旅待了多久了,”德雷克帶著羅科索夫斯基直接坐到了臺子邊上,“半年?還是一年?” “四個月,殿下,我是去年年末進入炮兵旅的。”羅科索夫斯基起初不敢坐,但在德雷克的盛情邀請下最終還是坐在了王子身邊。 “你會用火炮嗎?” “會一點,殿下,能把炮彈打出去,”羅科索夫斯基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發,“如果您指精準打擊的話,我就做不到了,我一直校不準。” “理解理解,你也不是科班出身的,”德雷克說,“你們旅裡大概有多少人和你一樣,是沒有經過炮兵培訓的?” “幾乎所有人都是,殿下,”羅科索夫斯基指了指前方陣地,“您知道的,沙俄崩潰之前,大部分炮兵部隊都被調往北方對抗革命軍了,留在這的隻是一個空編製。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他們沒一起把炮帶走?”德雷克很好奇,俄國人也沒有財大氣粗到可以把幾十門甚至上百門炮丟在波蘭不管吧? “旅長閣下同我們說,本來炮也是要一起調去的,但是火車車皮太少,而且運輸效率又低,所以直到波蘭獨立的時候,這批炮還沒能上火車呢。” 這很俄羅斯,德雷克點點頭,這件事完美符合他對俄羅斯調度無方、基建落後、運輸能力低下的刻板印象。 “現在的炮兵是怎麼補上的?” “一部分是從步兵部隊裡抽調的,有些步兵過去乾過炮兵。不過更多的都和我一樣,是臨時組織的民兵,”羅科索夫斯基回答道,“不少人都是今年才開始學習怎麼用炮的。” “這麼說,你們這個炮兵旅,實際上是個新兵旅。”德雷克對這種情況已經有了充足的心理準備,還好現在沒什麼戰事,自己可以安心把一批部隊先訓練起來,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是的殿下,說實話我看到今天的演習也很驚訝,我們過去訓練的時候從來沒發揮得這麼好,”羅科索夫斯基很興奮,從他泛著光的眼睛裡就能看出,他對老部隊今天的成功非常開心,“這些天的加練沒有白費。” 德雷克拍了拍羅科索夫斯基的肩膀,站了起來。離第二場演習開始已經沒多長時間了,他心裡有了個新的想法,準備在看完這場大戲後,參觀參謀部的時候和特裡斯他們提出來。 “好了,第二場演習馬上就要開始了,”德雷克說,“希望他們還能發揮出第一場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