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天空俯瞰,赤色巨龍轟然解體,化為涓涓細流,又重新在三座土山上集結。 “一……二……三……嘿!一……二……三……嘿!”李三和胡二的武器早就丟到了一邊,此時正在使出渾身力氣幫著推車,但在人走馬踏之下,上山的路積雪裹著爛泥,十分濕滑,一不小心,推車的人就會率個四仰八叉,根本推不上去。 這三座土山雖然不高,但還是有一些坡度的,加之積雪未消,整支部隊想上山一時間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尤其是明軍那些偏廂車和炮車,非常沉重。 有人靈機一動,大聲喊道:“給車係上繩子,上了山的人一齊拉,下麵的人一起推!” 大夥兒聽聞後,覺得有道理,就在車轅上係上繩子,李琛和胡二手腳並用爬上了山,和其他人一齊用力往上拉。 這招果然奏效,費盡千辛萬苦,他們終於成功的拉了一門大佛郎機炮上去了。 但是在拉第二門大將軍炮的時候,前排拉繩的人突然腳下一滑,後麵的人吃不住勁兒,也都被帶倒了,然後眼睜睜的看著那門大將軍炮連帶著炮車一齊翻滾著滑下山去,一個在後麵推車的倒黴蛋被軋斷了一條腿,在那裡翻滾嚎叫著。這還沒完,那門炮沿途還砸翻了兩臺輜重大車。 這個方法效率太低了,還很危險! 同樣的一幕,在其餘地方也在同樣上演,除了一些能肩挑人扛的,其餘大部分輜重和炮車都很難上到山上去。 “報!韃子加速了,前鋒離我軍隻剩十裡地了!” 張承胤心急若焚,韃子速度之快有些出乎他的預料,上山之艱辛也是之前沒想到的,於是隻得咬牙下令:“傳我軍令,運不上山的,就地列陣,兩刻鐘內,要列完陣。” 隻聽中軍位置砰砰幾聲炮響,冒起一陣白煙,緊接著又傳來幾聲天鵝鳴叫般的喇叭聲,幾名傳令兵復又背著小旗,趕往其餘兩個山頭,復述具體軍令去了。 蒲世芳正皺著眉頭,看著滾落下山的大將軍跑,心裡產生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預感,這可不是個好兆頭啊! 之前大家都沒預料到,這個不高也不陡的山頭,居然如此難以攀爬。人和馬上去問題不大,但明軍最大的依仗就是那些火炮啊。 收到軍令後,蒲世芳急令本部:“不要再搬了,上不了山的就在山下列陣!” 李琛和胡二早已累的氣喘籲籲,聽到軍令不禁長舒了一口氣。 明軍以車陣為支撐,設立了三層陣地。 車陣外側的第一層陣地,即為炮陣。因為炮車運不上山,大部分炮車隻能在車陣外麵就地架設。事實上這種陣法在明軍中並不少見,在以往的戰爭中,明軍經常在陣外立炮,其優點很明顯,那就是打的遠、不會誤傷本陣,加之明軍火器質量參差不齊,這樣擺布也可以減少火炮炸膛時的波及範圍。 但缺點也很明顯,一旦敵人頂住了一輪炮擊,就能沖上炮陣,雖然炮手可以很快撤回本陣,但炮就隻能丟在那裡,淪為一次性用品,直至戰鬥結束。 說白了,這就是一種欺負菜雞的戰法,以往的戰鬥中,那些部落民在麵對明軍的火炮時,往往是幾輪炮響後,就作鳥獸散了,但今日他們麵對的後金,是以往那些菜雞能比擬的嗎? 然後是車陣本身,大部分都是用的經戚繼光改良的偏廂車,這種車隻一側有木板,木板上開有兩個射擊口,可供火銃和小炮射擊使用,有些偏廂車上麵甚至專門固定的有兩門小佛郎機炮。這些偏廂車首尾相連,瞬間就能組成一個野外的移動長城。 但由於此行匆忙,明軍帶的偏廂車和輜重大車不是很多,並不能完全環繞土山。 最後是車陣內側,主要以長槍兵、刀牌手等近戰兵種為主,中間夾雜著一些弓弩手,他們是最後一道防線。 本來按照戚繼光的設想,這些內側的士兵都是按照他在薊鎮改良的北地版鴛鴦陣來編設,可惜這對士卒訓練要求太高,這在如今吃空餉嚴重的大明朝,幾乎是不可能實現的,而將領們的親衛,也即是所謂的家丁,在大多數時候,更願意按照騎兵的要求來編配,而不是鴛鴦陣。 李琛他們這一隊,從編製上來講有十二人,但實際上隻有七人,也是臨時拚湊起來的,大家都差不多,大都是被花錢雇來頂替的,大敵當前,為了各自性命,配合的還是很融洽,很快就將廂車連接好了。 “大家不要閑著,繼續用雪土將廂車底下的間隙填實。”說話之人喚作田善,是李琛他們這一隊的隊正,今年四十多歲了,人很和善,平時對李琛他們也很照顧。 大家忙又用鍬鎬鏟起雪土,堆到廂車下麵,用腳踩實。 “老田,你姑娘是不是真有你說的那麼俊俏?不如招我做個上門女婿如何。”一個約莫三十來歲的漢子邊乾活,邊對田善調笑道。 “去你娘!你個老鰥夫,還敢惦記我女兒?”田善笑罵道。 旁邊又有人接話道:“說真的,老田,你自己一個人跑來當兵,就放心把十幾歲的姑娘丟在家中?” 田善沉默了一下,嘆道:“去年遭了災,家裡沒有吃食,如果活得下去,誰願意背井離鄉來這裡廝殺?” 說到這裡,大家都沉默了,去歲遼東遭了災,哪家可以幸免?無非是家底厚的能多捱一下,家底薄的少捱一下,像他們這群人,不都是這樣才來當兵的嗎。 見氣氛沉悶,那個三十來歲的漢子繼續打趣道:“我一個死了婆娘的光棍,自是配不上你家姑娘,可是我看李三這後生就不錯嘛,人生得魁梧俊俏,性子也老實本分,家中也沒了旁人,正好到你家去當上門女婿,也好給你養老送終。” 大夥兒一轟而笑。就連李琛這個兩世為人的經歷,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一時也被雷得說不出話來。 而老田這次居然沒有反駁,反倒是認真的考慮這種可能,還時不時的拿眼睛去瞟李琛,感覺越看越滿意,同時心裡又堵得慌,仿佛自己養的大白菜已經被拱了一樣,眼神也不自覺的犀利了起來。 李琛被這一會兒柔和一會兒殺氣騰騰的眼神,看的心裡毛毛的,便別過頭去,和胡二講話去了。 “胡二,一會兒韃子來了,你怕不怕?”李琛問道。 胡二一個少年人,此時被當眾問到,自是不肯損了顏麵,連聲說道:“俺才不怕!” 李琛朝他豎了個大拇指,繼續說道:“那一會兒咱們倆配合,你拿盾牌護住我,我拿火銃打韃子。”胡二體格壯碩有勇力,是刀牌手,李琛是火銃手,兩人若是配合得當,可遠可近,優勢互補,在這戰陣之中,總是多了一份保障,心裡多少能有一絲安慰。 胡二忙不迭點頭。 他們這隊負責防守一輛廂車,因為不是專門的車兵,故此這輛廂車上沒有佛朗機炮,僅有的遠程火力是一桿鳥銃和一桿三眼銃。 另一桿鳥銃就在田善那裡。 原本是有兩桿鳥銃的,但前幾天李三習練鳥銃時,炸毀了一支,後麵無奈之下,隻能去庫房尋一桿三眼銃臨時備用。 其餘四人,那個三十來歲愛說渾話的漢子和胡二一樣,也是刀牌手,另有三人是長槍手,手持超過4米的長槍。 幾人還不待多聊幾句,便聽到了嗚嗚的示警聲。 “快看!是韃子!”韃子前鋒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