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逃亡(1 / 1)

李琛感覺自己的臉已經麻木了,馭韁的手也已經凍得失去了知覺,背上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   一旁的胡二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他整個人都在馬上縮成了一團,隨著馬身的晃動而搖晃,仿佛隨時都會掉下來。   他們二人從戰場上逃出來後,瘋狂的打馬狂奔,好不容易脫離戰場,直至看不見一個人影子。   但即便這樣他們也不敢多作停留,天知道那些韃子騎兵會不會追過來。   二人沉默的又行了一段路後,終於放緩了速度。   李琛得以鬆開韁繩,將凍僵了的手,順著領口塞進衣服裡取暖,良久後,終於似是有了一絲暖意。   他對胡二喊道:“胡二,到前麵的林子裡歇息一下吧。”   胡二似是未聽見一般,繼續往前走去。   李琛隻當是風大,他未曾聽見,便輕踢馬腹,追到他跟前,繼續對他喊道:“前麵林子休息一下吧,人受得了,馬也遭不住了。”   胡二還是不看他一眼,繼續沉默著往前趕路。   這下李琛才注意到,他的情緒不對,眼中似是有淚痕。   李琛不由得心中嘆息,說到底,他還隻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啊,經逢如此大變,內心的恐懼、悲痛、挫敗之感,可想而知。   李琛不再言語,將他的馬韁奪了過來,牽在自己手上,曳著他的馬走向了前麵的一片小樹林。   李琛翻身下馬,然後把胡二也拽了下來,隨即開始檢查這兩匹馬的褡褳,看有沒有什麼可用的物資。   這兩匹馬應是陣亡後金兵士的馬,褡褳裡麵有一些殘留著血漬的金銀財貨,但沒有乾糧。   李琛覺得喉嚨有些乾,就隨手在地上抓起一把乾凈的雪塞進口裡,用舌頭攪拌融化後,咽進了喉嚨。   此時的情形,讓他想起了以前自己當兵的時候,那時候跟隨部隊到野外駐訓拉練,一搞就是半個多月,也是在零下二十多度的嚴寒裡,風餐露宿。   他是連隊裡的偵察兵,經常和戰友一起出去踩點,饑一餐飽一頓是常有的事。   他的眼神流露出一絲懷念,那應該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吧。   當了兩年兵後,退伍回到學校繼續讀書,並且把專業從工商管理轉到了政治經濟學,成功的從一個天坑跳到了另一個天坑。   他這個專業,就業麵非常窄,最後隻能考了一個家鄉的鄉鎮公務員,成為了一名基層乾部。   說起來,老子這也算是文武雙全?李琛自嘲的笑了笑。   “李三。”胡二的呼喊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怎麼了?我在。”李琛連忙去看他。   胡二嘴唇張了張,沒有繼續說話,坐在地上雙手死死的抱著頭,身體微微有些顫抖。   李琛過去在他背上拍了兩下,挨著他坐下說道:“沒事了,沒事了,我們已經逃出來了,韃子追不過來的。”   “嗚~嗚~”小胖子胡二終是忍不住,啜泣了起來。   李琛見狀,終是放下心來,能哭出來就好,他一邊拍他的背,一邊安慰道:“哭吧,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哭泣的聲音更大了。   良久,胡二的情緒終是發泄完畢了,對李琛問道:“李三,我們這是到了哪裡。”   李琛剛剛逃亡的時候並不是慌不擇路,而是認真記了路的,此時憑借兩世融合的記憶,能夠大概確定目前所在的位置。   “我們逃出來後,一直在往東北方向跑,走了將近兩個時辰,想來此時應是在韃子境內。”   他其實還有句話未說,那就是現在他們所處的位置,有一個大名鼎鼎的名字,薩爾滸。   當然,現在這個名字還很平平無奇。   “韃子境內?這可如何是好?”胡二的聲音有些顫抖。   李琛寬慰道:“不要緊的,此處不是大路,現在韃子正忙著抓俘虜,分戰利品,哪有空來這荒郊野地喝西北風。”   胡二懼意不減,催促道:“我們還是快離開這裡吧,等下遇到韃子兵了,就麻煩了。”   李琛揶揄道:“你不是還殺了個韃子兵嘛,怎麼成了慫蛋一個。”   胡二情緒有些激動,臉龐漲的通紅,雙手握的死死的,急促地說道:“那鋪天蓋地的韃子兵,我就是殺了十個、百個又如何,到底還是會吃敗仗,而打輸了,就會……”   他聲音低了下來:“就會,死。”最後一個字他咬的很輕。   繼而,他似是喃喃自語般,自言道:“爹媽死了,家被韃子毀了,老田那麼好的一個人,一箭就被射死了,參將大人那麼大的官,也死了,全隊都死了,全軍都死了,我如何會不怕……”   說完又低頭啜泣起來。   這下輪到李琛沉默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是啊!那麼多人都死了,都是前一天還活生生的人啊!   但他還是強打精神,安慰胡二道:“你放心,這次朝廷吃了這麼大個虧,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要不了多久,肯定就會發兵蕩平韃子老巢,到時候,咱們爹媽的仇,還有老田他們這些袍澤的仇,都會報的。”   事實上,這些鬼話他自己是不信的,大明要是能打過建虜,哪裡還有未來清朝的事兒。   但胡二卻是聽進去了,他對大明朝廷還是天然信服的,喃喃道:“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李琛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積雪,對胡二說道:“走吧,先找點吃的去,在這天寒地凍裡,沒有吃的可不好熬。”   胡二點了點頭,跟著站了起來,二人就此翻身上馬,看了看方向,朝西邊行去了。   又走了多時,天色慢慢暗了下來,他們臉已凍得發紫,隻覺得渾身發冷,腹中也一直在咕咕長叫。   一路上,未見到任何野物,也沒尋到一戶人家。   在明末小冰河氣候的影響下,四月的遼東,夜晚最低溫度可以低至零下十幾度,若是天黑前還未尋到避寒之所,充饑之食,他們可就危險了。   就在他們眼睛餓的發黑之時,迎著遠方的夕陽望去,遠處似是有一縷炊煙升起。   二人對視了一眼,都能看到對方眼中的狂喜。   有炊煙,就說明有人家!   不管對方是韃子人家還是大明子民,總會有一絲希望的。   “駕!”   二人策馬,迎著夕陽徐徐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