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陽城位於撫順正西方向八十裡處,在有明一代,一直是沈陽中衛的駐地,和遼陽一樣,是遼東重鎮。但隨著衛所製的破壞,沈陽中衛也和其他衛所一樣,逐漸淪為了沈陽地區的民政機構,軍事製度由衛戍製變成了鎮戍製。 城墻周長九裡,高兩丈五尺,為夯土包磚結構,外麵還有兩層護城河,從城防配置來看,隻要士卒敢戰、糧草軍械充足,沈陽城是很難從外部攻克的。 沈陽城共有東西南北四個城門,分別是東門永寧、南門保安、西門永昌、北門安定。 歷經一路跋涉的二人,此時終於到了沈陽的安定門,也就是北門。 他們換上尋常衣物,憑借著在寨子裡尋到的物資,以及繳獲的幾匹韃子戰馬,專挑小路,晝伏夜出,風餐露宿了兩天,終於來到了沈陽城下。 但此時沈陽城內外氣氛格外緊張。 張承胤大軍覆沒的消息,兩天前就已經通過潰兵傳到了沈陽,整個沈陽城頓時就陷入到了一片慌亂之中,中人之家以上的,都在尋門路借故避往遼陽等地。 天知道韃子大勝之下,會不會引兵來攻沈陽。 遼東巡撫李維瀚聽聞前線大敗,急得差點當場暈厥。 當時軍議時,總兵張承胤是反對貿然出兵的,但失地之責的壓力太大,李維瀚迫於壓力,強逼著張承胤引兵去追擊韃子,此時前方覆軍隕將,他這個遼東巡撫無疑要負最大責任。 但他還沒有失去最基本的判斷力,連忙下令沈陽城全城戒嚴,哨探前出三十裡打探韃子消息,同時急令遼東諸營衛發兵前來支援。 望著已經高度戒嚴的安定門,二人頓時頭疼了起來。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沈陽城已經很難進去了,並且他們二人真實身份是前線潰兵,此時若是不當心被拿住,被殺了祭旗都有可能。 如今之計,隻能在城外尋一處地方先安頓下來,待城內解嚴後,再做其他打算。 他們的身體幾乎已經到了極限,此時迫切地渴望能吃頓熱飯,洗個熱水澡,再美美地睡上一覺。 好在,他們身上目下銀錢並不缺。 客觀來講,那一戰,他們收獲還是頗豐的。不僅繳獲了五匹好馬,還在燒毀的屋子裡,找到了不少被燒化後又重新凝固的金銀,但因為沒有秤,隻能約莫估計著有金五兩,銀三十兩左右。 他們逃亡的這一路,幾乎碰不到什麼人家,即使偶爾碰見幾個村寨,也多是被屠戮搶掠殆盡,自然的,也用不到什麼錢。 因為沈陽城作為軍城的性質,城墻外是不允許有大量民居存在的,加之近期人心惶惶,於是二人隻得遠遠繞著城墻,看看能不能尋到一處落腳的地方。 一直走到城南的遼河邊上,二人才發現這裡有一個依托碼頭發展起來的小集鎮。 說是集鎮,其實也就是兩條街和一些倉庫區。 但此時這個街上上並未見到什麼人,即使偶有行人,也是行色匆匆。 “韃子真可惡,弄得到處都人心惶惶的。”胡二,或者說是胡威,揮了揮拳頭,咬牙說道。 李琛點了點頭,說道:“是的,現在到處兵荒馬亂的,不光是韃子,別的人也要當心一些。” 現在外麵一片混亂,到處都處於無序狀態,而無序的社會,某些時候甚至比有序的軍隊還可怕。 他們牽著馬,尋到一家腳店,但店門已經關的死死的。 “乓乓乓……” 胡威上前去使勁敲門,大聲喊道:“店家……店家……快開開門,俺們要住店,快開開門,莫要耽誤了生意。” 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從門內傳來,說道:“打烊了,去別處尋去吧。” 胡威繼續喊道:“俺們帶了銀錢,不會少了你一文,不白住的。” 裡麵沉默了下,接著便是細細索索的商量聲,隱約傳出一個女人尖銳的聲音“哪有生意送上門不做的理?賊人,賊人,你就知道怕賊人,這韃子若是三天兩頭的來,那生意還做不做了,我們全家吃用甚麼?你就是個膽小的老鼠命,這輩子也休想發大財……”後麵便是些家常俚語,一頓數落。 “不做生意了,你們去別處尋去吧。”那個中年男聲說道。 胡威還待再說什麼,卻被李琛一個眼色攔下。 李琛清了清嗓子,突然大聲喊道:“兀那賊人,怎敢在門前放火?看我不拿下你,大夥兒快出來救火啊!” 說完便是沖到胡威身上一陣撕扯拍打。 “誰敢放火,哪裡有賊人?”框嘰一聲響,腳店大門打開,一個中年男人驚怒交加的沖了出來。 李琛搶先一步便擠進了門,徑直走向一個中年女人,邊說邊喊道:“大嫂,我們是南邊來的馬販,不是歹人,現在外麵兵荒馬亂的,我們也沒個落腳的地方,還請您收留,銀錢自是不會短了你的。” 說著,便拿起一小錠銀子,約莫一分左右,遞向了那中年女人。 那女人剛剛還一臉驚怒,瞬間便眉開眼笑,一把奪過銀子,說道:“好好好,開門做生意哪有不接客的道理,你們快些進來。” 胡威此時還一臉懵圈,怎麼,這就進去了? 那中年男人,想來是東家,此時也反應過來了,額頭青筋直跳,朝李琛走來,一邊推搡一邊大聲喊道:“誰讓你們進來的,快給我出去!” “王友中!你給我滾一邊去!這家店什麼時候輪到你來做主了?”李琛還不待說什麼,便覺得耳朵鼓膜一陣刺痛,那老板娘瞬間爆發了,對著店老板便是一頓瘋狂輸出。 中年男人怔怔的看著女人,氣得渾身發抖,一腳踢翻一張板凳,甩手便回裡屋去了。 “大嫂,不行算了吧,免得讓你為難。” “我說可以住就可以住!!”老板娘怒氣未消,大聲說道,繼而又發覺自己聲音過大,便又努力擠出一絲笑容,說道:“客人見笑了,住自是可以住的,但如今不是太平時節,吃住總要比平日裡貴些。” 李琛拱手道:“自是這般道理,我們也是生意人,自是知道做生意的不易,但現在前方打仗,我們身上的財貨逸散了不少,手上也不寬裕,還請體諒則個。” “這自是應該,俺們家可不是那些宰人的黑店,斷斷不會賺那黑心銀錢。” 他們雖然有不少錢了,但一來以後要用錢的地方多,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也不想白白當冤大頭,二來是不想漏出破綻,他們此時是扮做馬販,哪有不還價的商賈?三來是財不外漏的道理,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天知道這家腳店是什麼背景。 老板娘也不完全是沒有防備,一邊幫他們往裡麵牽馬,一邊問道:“客人們麵生的很,是從何處而來?” 李琛瞬間了然,這老板娘是在探他們的底,於是便滔滔不絕道:“我們是海州來的馬販,前些時日撫順開關市馬,我們尋思去販些好馬,但誰知那是韃子的計策,趁亂攻下了撫順,我們的財貨和馬匹逸失大半,好在命是保了下來。這裡地生的很,我們又一路上躲避潰兵和韃子追殺,很快便迷了路,一直走到蒲河那邊,才尋到了回來的路,本欲到城中投奔親戚,奈何城門緊閉,隻能一路尋到了這裡。” 他說城中有親戚,自是想借此由頭嚇唬店家,免得他們見自己是外地人,起了黑心思昧了他們。 “那天殺的韃子著實招人恨!好在人沒事,想來以客人的本事,用不了多久那些銀錢就能重新掙回來。”老板娘搭話道。 “借您吉言,隻希望這仗早些打完吧!”李琛嘆息道。 “沈陽城中我識得的人廣,客人家親戚是做何營生的,說不得我還認識呢。”老板娘繼續問道。 李琛頓覺頭大,這老板娘真是難纏,於是便假裝四處張望一下,低聲對老板娘說道:“您說不定識得,但我卻不能隨處亂說,做我們這一行的規矩,懂得都懂。” 老板娘頓時一凜,自然而然的以為他是替哪位大人物做事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