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青沉聲道:“若是匈奴主力壓在燕代,朝廷必然要布置相應的軍力進行防守,軍力抽調不易過多。 襲擊河朔要的是快,奔襲同樣限製了部隊不能太多,否則會讓大軍失去突然性,三四萬騎當為最佳。 龍城和雁門北兩戰,我軍戰馬損失不小,若不是公孫敖搞的馬蹄鐵等物,我軍戰馬亦會有缺口,但此役應當無礙。 朝廷或許可以假做大軍主力由西向東馳援,讓匈奴人誤以為我軍被其牽製,借此鬆懈匈奴的河朔守軍。” 劉徹點點頭,衛青理解了他的戰略意圖。 他望向公孫敖,這小子倒是久沒話了,打趣道:“不羈侯,難道是餓了不成?” 公孫敖哪敢,沉聲道:“臣意,既然陛下和衛將軍已經敲定了迷惑匈奴,大迂回襲取河朔的作戰計劃,臣就不獻醜了。 此戰首重在突然性,故臣以為,我們可以給匈奴人加加料。 首先朝廷應當私下裡放出話去,要在東北跟匈奴人一決雌雄,給匈奴人吃個定心丸。 其次馳道上不斷派騎兵向東線移動,朝去夜歸,做出朝廷不斷往燕代方向派駐部隊的假象。 最後可以給東線戰場的李廣和韓安國兩位將軍升官,尤其是李將軍,他在匈奴人眼裡就是我漢軍主力的代名詞。 衛青現在也是名聲鵲起,衛字大旗也能借來用用,我們要讓東北雲集我漢軍的所有強兵悍將,一戰匈奴!” 劉徹拊掌笑道:“好一個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你這是要學淮陰侯,誆三秦。” 公孫敖自得道:“騙術的最高境界,就是連自己都騙,臣不信匈奴人不上當。” 劉徹笑道:“既然你如此有心得,這事情就由你去辦吧,朝廷會全力支持你,正好在雁北駐防的,還是你的老上司李息。” 公孫敖暗自腹誹什麼叫有心得,我這可是為國行騙,再說武人之間的事能叫騙吶。 剛出宮門,等著的公孫忠就迎了上來,牽著韁繩羨慕的問道:“公子,今陛下大喜的日子,菜色應該不錯吧。” 不提還好,這一提公孫敖心中不禁又爆了粗口,領了埋汰的任務,席麵還沒吃上,這找誰說理去。 公孫敖垂頭喪氣的跳上馬背,望著周圍兄弟們好奇的目光,小爺如何能讓你們給看扁了。 清了清嗓子,開心的報了一串菜名,饞的公孫勇這小子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馬背上公孫敖偷著樂,興致來了,他吩咐道:“找人傳出話去,朝廷接二連三的在燕代方向吃了虧,這次準備調集大軍,一勞永逸的解決這個麻煩。” 公孫忠趕忙四下一瞧,踢了公孫勇去放哨,湊上來小聲提醒道:“公子,可不興在這說,這宮門口人多眼雜,一旦泄露了軍機,廷尉府可不是好惹的,我聽說他們的主官張湯不是個善茬。” 公孫敖猖狂到的沒邊,笑道:“就算知道是我傳的能奈何,聽命做事即可。” 公孫忠味出了不一樣的味道,識趣的退了下去。 第二天,朝廷要在燕代動手跟匈奴決戰的消息不脛而走,成了長安城家喻戶曉的談資。 稍後廷尉府大索全城抓賊,為這事成功蓋上了官方印戳。 廷尉府內,知道事關重大的張湯不敢耽擱,火速進宮稟報道:“陛下,不羈侯泄露軍機的事您就不管管嗎? 現在全長安都知道這事了,不羈侯甚至在東門以支援東線作戰為由,設置了個募捐箱,公然借此榨取民脂民膏。” 劉徹笑問道:“有意思,捐的人多嗎?” 看皇帝的表情,張湯感覺味不對啊,小心翼翼的說道:“民戶捐的人多,每人一二文的,一天下來也就千十來錢。” 劉徹的臉色不善了起來,哼道:“難道這天下隻是朕和百姓的天下嗎?” 張湯確信了心中所想,待出了宮,趕忙吩咐老仆道:“快,傳話去府中,讓賀兒,不,讓安世兒去。 朝廷即將征戰燕代,我家雖不是巨富,但也應該出一份力。” “大人,這咱家該捐多少啊?” “安世兒乃一小童,能帶多少?” 老仆會意,趕忙跑回家中準備去了。 公孫府。 公孫忠進堂稟報道:“公子,今張湯的小兒子帶人捐了十金。” 公孫敖笑道:“看來廷尉大人是個聰明人,你仔細看著吧,有了打頭的,明日會有更多人來捐的。” 公孫忠不信道:“這是為何?” 公孫敖洋洋得意道:“因為這是陛下默認的,你將賬本記好,完事送進宮裡一份。 所捐之資,在長安就地購買糧秣,改日一起送往燕地。 改天得空,我也去瞧瞧熱鬧。” 公孫忠好心提醒道:“公子,咱拿著錢到齊地買,路途上折損還能小些。” 公孫敖搖搖頭,笑道:“我這麼做是給長安城裡的眼睛看的,去做事吧。” 果然張湯開了頭,後麵引來了諸多豪富之家加入了進來,資金龐大到劉徹專門派來了監察宦官。 公孫敖也不含糊,直接將長安的糧價硬生生都買漲了。 最後朝廷出麵警告,收斂了的公孫敖這才讓公孫無忌和公孫車帶著錢,分別前往齊梁二地,購買糧秣運往燕地。 在長安去往燕代的必經之路上,運糧的馬車隊剛過,幾個藏在路邊的人便跳了下來。 他們分工明確,看轍的看轍,探路的探路,不一會就又聚了過來。 “百夫長,這車轍印很深,車上的份量夠足。” “前麵還漏了些粟米粒,看成色還是今年的新糧。” “看來跟淮南府送出來的消息差不多,漢廷在往東線運糧,連新糧都舍得拿出來。 如今長安糧貴,漢廷是真要在燕代跟我大匈奴開戰了。 將信傳回去,飛鴿和快馬一起北上,務必要做到萬無一失。” “諾。” “馬上要開春了,泥濘下物資難運。走,咱們去盯著漢軍的南北大營。” “諾。” 單於庭內,軍臣看過信後問道:“這事你們怎麼看?” 鮮支禿阿扯著嗓子喊道:“大單於,漢廷這次居然敢明目張膽的往東線運糧,這是吃了豹子膽,明著要跟咱們來一場。” 勃蔑虎疑惑道:“難道真是前兩仗讓漢廷打出了自信,準備在燕代跟我大匈奴來一場正麵大戰?” 見眾人猶豫不決,須卜塗勒哼道:“難道我們還怕他們不成,要打,咱們就奉陪,誰怕誰!” 爭吵下,軍臣扭頭問道:“於單,烏維你們兩個呢?” 於單沉聲道:“龍城和雁門北兩仗下來,漢軍已經不懼我軍,這是事實。 或許是漢廷知道了我軍在東南的布置,想借此喝退我們也說不定。” 軍臣冷臉呢喃道:“你是說有人泄了密?” 烏維道:“十餘萬大軍,幾十萬頭牛羊,很難保證一絲風都漏不出去。 左賢王說漢軍已經不懼我軍,交戰必然也是漢軍所想才對。 臣倒是覺得,與其咱們在這問題上猜測,還不如派人盯著雁門代郡方向。 漢廷的兵也是有數的,一旦有大動作,必然會從這些屯集重兵的地方抽調軍力,漢軍往哪支援,哪裡就是漢軍真實的目的。” 軍臣眼神一轉,道:“烏維所言正合本單於意,傳令下去,大軍繼續集結在大鮮卑山西南,不得遲延。 另外讓右部緊盯著雁門代郡,看看漢軍的邊軍要去哪?” “諾。” …… 望著一車車糧秣送到前線,李廣看著金燦燦的糧山,大笑道:“真好啊,有了這些糧食,將士們殺敵也更有勁。 咱老李就沒打過這富裕仗。” 自打漁陽事後,韓安國倒是因為公孫敖的話心中暢快了些,他拿起一把粟米,金黃色的米粒從指縫中流下。 他嘆道:“有了這些糧食,匈奴人必然不會輕易放過漁陽、右北平方向嘍。” 李廣斂起了笑意,沉聲道:“韓將軍是覺得胡人會見財起意?” 韓安國將粟米放入車中,拍了拍手,道:“朝廷放任公孫敖如此施為,咱們就該知道,此戰我漢軍主力不會來支援了,咱們吶,得靠自己了。” 老李也是沙場宿將,心中自然也有幾分預感,道:“安國兄,你我也是七國之亂時打出來的交情,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老李是直性子就直說了,朝廷怕是要拿咱們當餌。” 韓安國頷首道:“不羈侯代百姓捐來的糧食隻是第一,估計不久你我兩兄弟就該升官了。 朝廷就是要讓匈奴人的目光牢牢盯著咱們東北,陛下這是又有大動作吶。” 兩位老將不由的心中唏噓,曾經的他們也是沙場中的主角,而隨著衛青、公孫敖等人的快速崛起,老將不免黯然。 李廣大度道:“不管是當主也罷,當餌也罷,隻要能為大漢打匈奴,咱老李就必然竭力而為。” 韓安國笑道:“你我又何必較真,不如咱老兄弟猜一猜,朝廷的目標是那?” 李廣思索兩息,沉聲道:“文皇帝十四年,匈奴大舉入侵蕭關,遊騎甚至都跑到了甘泉宮,那時廣以良家子從軍,得任中郎。 景皇帝時,我任上郡太守,匈奴亦是襲擾不斷。 當今陛下雄才偉略,廣猜朝廷必然不會讓舊事重來,誘匈奴主力於燕代,伺機奪取河朔以衛關中,方為上上之策。” 韓安國道:“老兄所說十有八九,如此一來,你我的擔子不輕吶。 既要釣住匈奴主力,又要防止匈奴氣急而報復百姓,難。” 李廣尋思道:“安國兄,在漁陽的辦法倒是能用,讓地出去讓匈奴人跑,咱們以堅城為依托,堅壁清野,絕對能磕匈奴人一嘴血。” “能吃下邊地百姓的唯有薊城,燕王怕是不許。” 李廣拉起韓安國,道:“走,你我老兄今日就算是豁出老臉去,也要讓燕王和國相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