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著赤勒賀拔賴的馬隊走遠,夏日伊列水河穀盎然的生機卻無人看在眼裡,翎侯中即刻就有人按耐不住,低聲道。 “昆莫,這老狐貍不上鉤,看來他是隻老鳥站大位,早已失去了年輕時的雄心,準備安心做個部族王了。” 獵驕靡瞇眼遠眺,沉聲說道:“匈奴右部地域廣闊,但一個個不是宗室封王,就是世代貴胄,輕易聯合不起來。 赤勒賀拔賴雖空有部族實力,但一無貴血壓人,二無國內諸貴支持,人心不服,則事不成。 除非稽粥一脈都死絕了,否則赤勒賀拔賴永遠沒有機會,這一點他自己看的很清楚。 偌大的匈奴諸部,唯今隻認冒頓和稽粥的直係血脈,這兩代單於就是匈奴人心目中的神。” “那大王,這次看好誰繼位?” 獵驕靡頓了頓,腦海裡回憶起秋祭時於單和伊稚斜的身影,又瞧了瞧自家兒子,這才開口說道:“父死子繼,首推左賢王。 兄終弟及,則必然是左穀蠡王。 這二王各有優劣,若是兵戎相見,於單有單於庭諸部助力,或許能稍占優勢。” 聽老王一說,翎侯們隨即分開兩派各執一詞。 將這一切瞧在眼底的獵驕靡若有所思,人老則愛回憶,他當年正是因為在稽粥和羅姑比之間跟對了人,才能讓烏孫有機會跟上匈奴快速擴張的步伐。 稽粥繼位後國力日盛,西征期間獵驕靡又帶著烏孫諸部選擇了傾力一搏,成功的跟著匈奴人將大月氏人從伊列水逐走,因功得到了肥美的伊列水河穀,用來繁衍烏孫諸部。 雖然這其中不乏單於庭想讓烏孫守邊西疆,跟大月氏互相消耗的意思在裡麵,但無疑這兩次選擇也讓烏孫諸部一舉吃飽。 爾今,烏孫卻不用再為匈奴的單於更迭而擔憂了,日益強大的實力是支撐一切的基礎。 不論於單亦或是伊稚斜,等他們登上大單於之位後,烏孫必然是新單於庭要大力拉攏的對象。 大臣們在討論中不乏有人哀嘆道:“可惜了,此時若能摻一腳,讓這二王兩敗俱傷,匈奴打分裂了,才最利我烏孫。” 獵驕靡聞言悠悠道:“自身的不斷強大,遠遠要比盼著對手自亡要有用的多。” 活到這把年紀,獵驕靡親眼看著匈奴一步步稱霸南北,諸傑迸出的盛況似在昨日,他深知時機未到,一切皆休。 “大王,近幾年東邊的消息不斷,漢匈間的征伐日趨激烈,咱們是否可以暗中派個使團赴漢?” 獵驕靡想了想,搖頭道:“當年本王追隨前兩代單於時也曾隨駕攻略漢地,沒道理漢廷會突然變強。 草原上匈奴人對我們也有消息上的封鎖,萬裡之遙僅靠著商隊來往難堪大用,其中亦多有不實,消息遲滯少則數月,多則論年,又有何用? 赤勒賀拔賴還沒昏聵到跟咱們事事坦白,若隻是起意示弱以試我等,使團東進豈不是送上門的尾巴。 此事勿要再提。” 見老王定音,其餘翎侯不再多言。 獵驕靡帶著他們西遷沃土,早已是英主不假,其巨大的威望足矣壓服一切雜音。 獵驕靡環顧麾下骨乾,道:“匈奴人在東邊算是碰上對手,漢軍有能力突襲漠北,搶占河朔,這是本王也沒想到的。 要知道當年本王跟著稽粥可是險些打進關中,而今真是時事變換,但這也告訴我烏孫天機不可錯失。 軍臣這小子一病,單於庭跟左部又陷入內亂之中,今後不論是他們誰當上大單於,漢匈間這仇是輕易抹不平了。 有漢廷牽扯著匈奴人的主力,匈奴右部必然要支援東方,對西域自然看顧不周,這才是上天賜予烏孫人的機會。 大月氏人已經證明西遷可行,對我烏孫來說,現在就是趁勢做大之機。 傳令諸部,督養戰馬牲畜,今秋起傾國之兵,掃蕩伊列水下遊諸部。” 諸翎侯扶胸應諾,眼中難掩對草場的渴望。 ...... 在如日中天的衛氏皇後賜婚下,李家和公孫家的婚事幾乎是瞬間接替了燕王的風韻事,很快成了長安坊間的談資。 不羈侯府。 瞧著仆從們來來往往,公孫敖立堂門口兩臂環抱,實際上根本插不上手。 短短數日便見府中披紅掛彩,洋溢喜慶。 隨著婚禮的進行,公孫敖才後知後覺的明白,別看這是皇後賜婚,但這其中八成也是皇帝的意思。 這預示著今後自己要是想再有一番作為,必然要與衛家拉開距離了,皇帝已經幫他做出了選擇,所謂有得有失,不外如是。 好在公孫敖一向自詡為大漢堅定的搬磚者,很快就調整好了心態。 婚禮當日更是賓客如雲,將星閃耀,除了很少一部分新獲封的軍侯,似蘇建之流是看在公孫敖的麵子上前來捧場。 其餘這些軍中累世將侯,大都是看在李家的麵子上來為新婦造勢。 老李鎮守北疆,沒能來現場,估計姑娘被嫁,對象還是當年殿上最看不上的崽,雙重暴擊下心情必然難佳。 公孫敖也是兩世人頭一回,索性腦袋放空,圈圈繞,在低度米酒的後勁下,被人硬生生抬進了洞房。 日上三竿,酒醒的公孫敖起身舒服的伸了個懶腰,低首側望身旁還在熟睡的李嬌,突然有了一種恍惚隔世感覺,也許按古時來算他是妥妥的晚婚了,而在後世,能在此齡討個老婆,已經是萬幸了。 搖搖腦袋,公孫敖伸手在李嬌臉上愛溺的捏了捏,瞧著嫩臉肉眼可見的紅潤,哪裡還猜不出她是在裝睡。 公孫敖笑著逗聲道:“未曾想當日威風不已的女將軍,今日還有如此女兒態。” 李嬌哪裡還不知道裝睡被識破了,睜眼哼道:“我可不是長門宮裡任人拿捏的婦人......” 誰料話未說完,公孫敖便動手補齊了自家的春宵一刻。 又折騰了許久。 瞧著懷裡新婦扭捏,夫妻二人此時已是饑腸轆轆,公孫敖主動溜下塌,喚人進屋,李嬌則直接將頭埋在了被子裡。 蘭丫帶著侍女,用手掩著嘴角的笑意走了進來,屈膝施禮道:“公子、夫人,接下來交給我們吧。” 瞧著侍女們行雲流水的服侍,公孫敖深感糖衣炮彈的威力,束發時隻覺得頭頂一緊,扭頭一瞧卻是李嬌穿著薄衾在親手為之。 公孫敖眼露愛憐的提醒道:“夫人別著了涼,讓旁人來做便好。” 李嬌臉上帶著幾分認真,道:“束發帶冠乃夫君的臉麵,豈可假手於人。” 公孫敖端正腦袋,任由施為,笑道:“蘭兒取披風給夫人。 你快些吧,可別涼著。” 瞧著銅鏡中的束冠,李嬌滿意的笑問道:“夫君以為如何?” “能出自夫人之手,必然甚善。” 李嬌伸手一拍,笑道:“討打!” 見公孫敖收拾妥當,初為人婦的李嬌帶著三分憨態道:“夫君可要等我,莫讓父母嫌我是個懶婦。” “夫人且去,敖必等之。” 夫妻倆拜過父母後,公孫金虎和杜淑雅也不多留,他們準備前往茂陵探望在長安的族人。 公孫敖知道父母的好意,在李嬌小憩的功夫,他便鉆進書房,賜婚還禮的事情已經遞話進了宮裡,他要準備朝見皇帝的策論了,今後自己的路,就看這次能不能打動武帝了。 疲乏時,公孫敖抬首往窗外一瞧,卻見李嬌指揮著心腹蘭丫正在院中的棗樹下刨坑,起了好奇的他不動聲色,看她們將立在堂上的哨棒悄悄埋進了土裡。 瞧她做賊的樣子,原來也在意這些。 公孫敖即刻起了逗弄之心,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突然出聲嚇道:“夫人在樹下做何?” “呀!” 被撞破行事的李嬌頓時紅潤爬滿了俏臉,毀屍滅跡被正主撞見了。 李嬌抬步用身上的長裙擋住地上的狼藉,背後小手急揮,讓身後噙笑的蘭丫趕快,自己則心虛道:“阿嬌剛成新婦,離不開夫君,正準備尋夫君...尋夫君投壺呢。” “投壺?” 公孫敖也不戳破,笑道:“投壺還是算了,為夫常問李家箭術無雙,不知夫人得了幾成功夫。” 一聽這話,李嬌立馬露了原形,帶著三分得意的哼道:“阿嬌雖不抵父兄百發百中,但箭術絕不輸人,十箭中八九隻謂尋常。” 公孫敖拊掌道:“看來為夫今日有幸再見女將軍了。” 李嬌蹙眉咬唇,眼中閃過一抹嬌羞,哪裡還不知道剛剛所行都被瞧了去,隨即紅臉哼道:“今日身子不適,騎射就算了,步射十箭夫君可敢一比。” 瞧著眼前要強的女兒態,公孫敖笑道:“從你又何妨?” “你可莫要小瞧了我!” 話罷,李嬌便拉著蘭丫落荒而逃的跑出了院子。 公孫敖笑著搖搖頭,吩咐人將靶垛抬上來,轉身便進屋準備將先前寫的策論收好,再記錄幾筆思路,但聽著院內嘈雜不斷,公孫敖心生詫異,就放個箭靶,怎會有如此聲勢。 走出去一瞧,好家夥估計阿嬌是將半個李府都搬過來了,羅列在兩側的架子上擺放著各式武器,其餘家夥什也是應有盡有,公孫敖慶幸沒見有各式盔甲,否則連他也得擔心自己腦袋不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