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沖撞(1 / 1)

托孤名混 墨茗憂傷 5706 字 8個月前

赴任隊伍前往襄平路上,沿途田地荒蕪,人煙稀少,這讓大夥心裡不免沉甸甸的,趕著秋收來的,卻發現遼東一郡似乎在春耕時便已經誤了時節。   隊伍裡除了脫歹是個特例外,其餘將士都是農家子弟出身,如何不知道誤了農時的下場,饑餓常伴,半飽已是滿足。   被公孫敖任命為捕鷹者小隊什長的卞援肅著臉,騎馬在田梗上左右瞭望。   荒了的地裡並沒有種植作物,但麾下每騎卻都是小心翼翼的控著馬,深怕踩實了,徹底毀了這片土地。   明麵上騎兵們是怕田畝土地鬆軟崴了馬蹄,暗地裡誰心中又沒個幾分憐惜,這是來自在土地裡刨食者的敬重。   卞援作為先鋒斥候,一舉一動都透露著從野外作戰中鍛煉出的謹慎,眼裡不時有些許黯然閃過,也許這是給家鄉的惋惜,老家人多地少,又怎會白白浪費這成片的沃土。   卞援出了神,突然卻聽身旁的騎兵從馬鐙上站起,手臂指著前方喊道:“什長,前麵有人。”   卞援抬眼望去,地平線上數十個黑點正朝己方沖來,散亂中透著慌張,或許稱之為亂竄更為貼切。   不過他卻大意不得,即刻命令道:“派人知會龔前鋒戒備,左右兩伍如翼散開,咱們先去探探。”   “諾。”   捕鷹者小隊的騎兵快速散開,抽劍,抬弩,縱馬圍了過去。   “追!”   “抓住他們!”   “圍住!再敢跑,宰了他們!”   靠近的功夫,卞援便瞧了個大概,前後兩撥人,一跑一追,跑的粗略有二三十,追的卻隻有一馬四人。   “李管家前麵有騎兵!”   騎在馬背上的李長眼神一冷,果斷喝道:“娘的!晦氣!偏偏在這個時候碰上。   不抓活的了,先射死這幫賤奴!”   李長伸手去拿弓,緊接著又追了一句,道:“先把領頭的餘七射了!”   四個隨從也是老獵人出身,跑動中抄起背上的大弓,嗖嗖嗖幾箭便出。   逃跑的農戶們哪裡見過這陣勢,箭矢一到,中箭者哀鳴倒地,其餘人則瞬間做鳥獸四散。   為首的餘七更是被追兵重點照顧的對象,大腿上中了一箭,一瘸一拐的急出了滿頭汗,但卻不敢停留半刻。   李長見餘七速度見緩,嘴角帶著絲猙笑,手中弓臂作鞭,在馬屁股上抽打兩下,戰馬應令加速,途中他抽劍提速一氣嗬成,直奔著餘七的後背便去。   眼見李長就要刺死餘七,關鍵時刻隻聽嗖的一聲,奔進的戰馬前一箭突來,硬生生射入地中,嚇的戰馬驚起。   毫無防備的李長一著不慎,直接從馬背上跌了下來,重重砸在了地上。   待灰頭土臉的李長吸溜著冷氣忍痛抬頭,卞援的劍已經頂在了他麵前。   卞援冷聲警告道:“別再耍你的小心思!”   李長眼瞅是漢軍軍服,不敢恃強,趕忙賠笑解釋道:“將軍,小人是襄平城李家的人,奉家主命追捕逃奴,絕不是有意沖撞軍駕。”   卞援根本不理這廝,麾下騎兵快速將李長一夥繳械,細瞧下這夥人的裝備絲毫不差,雖無強弩軍甲,但換身衣服也是兵士模樣了。   先前四散逃亡的農戶也跑不過戰馬,待脫歹奉命帶著一隊騎兵支援而來,騎兵們很快便控製住了所有人。   隨著龔虔帶著前鋒騎兵趕到,李長心中泛起了嘀咕,本以為是碰到了別處巡邏的漢軍遊騎,但瞧這越聚越多的騎兵,不像是漢軍平常巡邏的規模。   李長不顧綁著的身子,硬湊上前笑道:“將軍,我是襄平城裡李家的人,主官可有姓名,說不準還跟我家主人還相識哩。”   龔虔蹙起眉頭,揮手讓人將李長控住,扭頭詢問道:“卞援這是怎麼回事?”   前麵卞援趁著空擋詢問過兩句,回道:“這二十七個農戶都是襄平城南十裡處莊子上的佃戶,因為交不上糧,便想著逃了,準備當流民過活。”   牽扯到襄平,龔虔意識到這不是自己能做主的了便押著人往中軍隊伍中去。   有前方信騎回報,公孫敖令隊伍停了下來,靠到車旁問道:“汲公可要做主?”   “此乃軍中,將軍自決。”   公孫敖頷首,吩咐道:“公孫勇把領頭的帶過來。   告訴龔虔,派人知會城裡的公孫忠,今夜大部隊便能抵達襄平城,令其準備營帳。”   “諾。”   公孫勇縱馬而去,很快便將追逐的雙方押了回來。   公孫敖望著追人的李長道:“怎麼回事?”   眼瞅著麵前的數千騎兵和甲士,李長哪裡不知道是碰上硬茬子了,趕忙解釋道:“回大人,這十餘戶人家本是我家佃農,府衙裡亦有登記。   而今這些人是受了逃奴餘七的蠱惑,組團想逃到浿江東去,小人奉命將這夥叛國賊逮回去,交給即將赴任的郡守發落。”   正義使者?   公孫敖不置可否,他倒不會偏聽偏信,反而是跳下馬走向逃戶。   瞧這陣勢的李長眼色一冷,居然壯著膽子朝逃戶那邊瞪眼恐嚇道:“大人問話,是你們的福分,誰敢亂嚼舌根,仔細著你們的皮!”   公孫敖眼神一冷,終是在李長賠笑的諂媚下壓了下去。   瞧著逃戶人家,因為李長的威脅,大都顫顫巍巍的,顯然是又受了驚嚇。   他們幾乎個個枯瘦如柴,身上的麻衣破爛不堪,有補丁的都能算是富裕人家,幾個年紀小的,甚至連遮羞的衣物都沒。   此時已是初秋,若是再過些日子冷下來,老天一場雪怕是就能收了這些人。   瞧著個低首捂著腿的受傷漢子,公孫敖問道:“喚何名?”   “沒名字,老爹姓餘,俺在家中排行老七,村裡都叫我餘七子。”   “為何要逃離家鄉?”   “去年個遼河西麵打仗拉丁,仗打到今春,胡騎燒了新田,兩年都短收成,家裡早都斷了頓。”   “去浿江東能吃飽?”   “聽外鄉人說的,浿江東大收了幾年,想來有餘糧活命。”   後麵的話公孫敖已經失去了詢問的心情,前年遼西郡治陽樂城被伊稚斜攻破,太守被殺。   今年遼西又頂住了匈奴主力攻打,連年戰事不休,耕作自然無從談起,再好的田荒上兩年,便也是雜草橫生,不花大力氣難以復耕,餘七所言不虛。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遼東的田裡產不出糧,依附在土地上的百姓除了逃荒活命,又能如何?   公孫敖轉頭吩咐道:“拿些吃的來,先給婦孺,剩下的給男丁,派人給他們包紮傷口。”   李長一瞧公孫敖這是要救人,心中一急趕忙掙紮著說道:“大人,我李家可是襄平城中大戶,這些個奴隸都是在府衙裡備過案的!”   公孫敖頓時眼神一冷,朝著公孫勇喝道:“軍中咆哮何罪?”   “斬立決!”   公孫勇拔劍一揮,李長人頭滾地,嚇的其餘李家家丁撲通撲通跪了地。   區區一個奴仆便敢如此,可想襄平城中的地頭蛇們是有多猖狂,天高皇帝遠,個個都是土皇帝。   公孫敖邁步走到馬車跟前,抱拳道:“汲公,看此情形,咱們要是不做一會強,怕是壓不住這城裡的狼。”   稍歇,汲黯悠聲道:“什麼狼不狼的,都是朝廷的子民,順法則生,不順則亡。   走吧。”   馬車再度啟程。   見此情景,公孫勇帶著疑惑道:“將軍,這汲太守是何意?”   “汲黯乃黃老大家,輕易不會插手底下的事,治下要的是各司其職。   剛剛我借軍法殺人,明顯是越俎代庖,想強勢介入遼東。”   公孫忠不忿道:“似這種惡仆能輕饒了?”   公孫敖解釋道:“李長不過是想忠心護主,兵禍下這些當地大戶能坐看?必然想著借機多占田畝罷了。   看來汲公是不準備借機發揮了,如此來說咱也沒必要再投石問路了。   你從捕鷹者中選幾個精瘦的,跟著餘七一起逃往浿江以東,打探衛氏的情況,搶人搶到我們頭上來了。   若真是大收,咱們今後說不定還要借上一借。”   公孫勇頷首,疾步按劍而去。   公孫敖望著徐徐而進的隊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吩咐道:“中午宿營造飯,待休整軍容後再入襄平。”   餘七等人在行進途中掉了隊,往東逃的時候又碰上了其餘流人,混在其中的幾個斥候如泥牛入海,旁人再難查出蹤跡。   有著先前信騎的通稟,襄平城外公孫忠正帶著官吏和城中大姓翹首以盼。   孫家家主孫鰲瞧著隊伍前的公孫忠,閑言道:“聽說這次來的都尉來歷不小,是跟著車騎將軍打匈奴的狠人,單他的一屆家臣本事便不俗,就不知道這本人如何了。”   “都尉來遼東多是統兵對外,我盧家更想知道這汲太守準備如何施政。”   接話的是盧家家主盧渭。   孫鰲道:“薊城那邊的熟人傳來消息,這汲太守乃當今陛下的老師,不能小覷啊。”   盧渭不屑道:“能被派到咱們這邊郡險地喝冷風的,估摸在朝中也個不受寵的。”   孫鰲不接話,轉頭望向一直不語的李兆虎道:“兆虎兄,難道是近日在城南吃的太飽了?淤住了?咋還不說兩句了。”   心中正惦記著李長至今未歸的李兆虎眉頭一挑,哼道:“自從於家按令遷到了茂陵,你們兩家吃的不比我家少半分,裝什麼大姑娘!   他們若要查,老子就敢在府衙裡加把火,給他們暖暖身子。”   “你!莽夫!”   見兩人又要鬥嘴,盧渭趕忙出來勸和道:“都是一個屋簷下的燕雀,何必嘰喳著讓外人見了笑話。   上麵或鬆或緊咱們自有辦法,何必為了待幾年的官,置氣。”   李兆虎哼道:“閑話少敘,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