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赫爾街上的人們都知道安妮收養了一個8歲的小男孩,提起他來總是不乏溢美之詞,說他勤勞,勇敢,善良,聰明。 這一天,馬德爾同上一次一樣,輕車熟路地進入街西頭伯爵的家裡。 卡薩爾杜埃洛伯爵是一個和善的人,老板娘曾經這樣說過。馬德爾現在叫她納薩爾夫人。 伯爵先生要求每月初都要向他送去三瓶威士忌,以前是安妮女士親自送貨,現在是馬德爾。 路途很遙遠,中間還要經過一座妓院,是安妮阿姨禁止他去的地方之一,說他還不到年紀。 馬德爾屏住呼吸,快速穿過妓院。上次來時,汗臭與花香味道的雜糅令他記憶猶新。 妓院裝修整體偏紅色。門洞如血盆大口般張著,向外散發的氣味如同口臭。 伯爵的府邸直到本世紀初,還一直是本街,本區甚至本市的驕傲,現在已經敗落了。 陰森森的,空空蕩蕩,很多東西胡亂放置著,好像剛被洗劫過,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亭堂內棋盤格式的大理石地板還保存完好,水晶吊燈上已經掛滿了蜘蛛網。 厚厚的墻壁和多年的封閉使得那些未曾住人的房間仍保持乾爽,但更多的是12月的微風會帶來哨聲,通過縫隙吹進來。 一切都籠罩在沉悶和壓抑中,當年伯爵一世的無限輝煌,如今隻剩下了5條兇猛的守夜獵犬。 馬德爾小心翼翼的繞過它們,將酒放在了伯爵遞過來的手上,像樹根一樣乾癟開裂的手指令馬德爾無論見多少次都感到驚訝。 伯爵坐在搖椅上,左手緊緊攥著仿佛象征權勢的黃金權杖,現在也隻能當拐杖。 納薩爾夫人說,他已經時日無多,他將女兒送進修道院,妻子也離他而去,帶走了府邸上一半的資產,但並非因為女兒的原因。 事實上,伯爵與他的夫人貝爾納達並沒有真正的感情,他和她之間隻是關於政治的聯姻。 伯爵在年輕時期愛上一個瘋女人,並發誓要將她娶回家,但老伯爵卻覺得她的存在是玷汙家族榮光。 老伯爵在年輕時期是聖多蘭教團的騎士,並從國王處得到了金質獎章和權杖。 伯爵在外流浪三年,最終妥協。娶了一個他父親老戰友的女兒貝爾納達,當時結婚的時候誰也不知道她還懷著孕。 在婚後8個月,她便誕下了一個女兒,取名為謝爾娃·瑪利亞。 貝爾納達視她為恥辱,將她趕去與奴隸們睡在一起,她從那裡學會了好幾種沙漠深處的土語,並獲得了一頭拖地的金色長發。 貝爾納達很有經商天賦,她隻用短短幾年便將伯爵當家時賣出去的榨糖廠和2000公頃土地的牧場給收了回來,並將其捐給教會的龐大財產賺回來了一半。 金子如流水般花了出去,榨糖廠急速擴張,後又如流水般流了回來。 她風流成性,貪得無厭,凡事愛熱鬧,胃口大的能吃下一頭大象。 所以,不過幾年時間,她便因貪戀蜂蜜和可可餅而容貌不在,一雙酷似吉普賽人的眼睛黯淡無光,連天賦也消失不見。 從前美人魚般的曼妙身材變得十分臃腫,皮膚蠟黃蠟黃的,活像放了三天的死屍。 她常常在室內裸露著,或者披一件輕紗,但看上去比一絲不掛還要赤裸。 她早出晚歸,有時就住在廠裡,她將奴隸們排成一排命令他們一個接一個的與她茍合。 在她擁有美貌的時候,她隻需要支付他們每人一個銅板,而現在,卻需要一錠金子。 奴隸們最終忍無可忍,逃到了密林裡,榨糖廠也因此停止了運作,貝爾納達惱羞成怒,回到府邸後便開始著手回娘家。 伯爵親眼看著她挖去埋在院裡的黃金騎著驢瀟灑離去,嘴裡嚷嚷著:這些是對老娘的補償。 伯爵向她揮手告別,並安排奴隸在半路截殺了她,財產也賞給了那些參與刺殺任務的奴隸,他們也不用再回來。 此後,整個府邸便隻剩下了女性奴隸和那五條兇猛獵犬,女性奴隸將在一年後得到釋放,她們被伯爵默許著拿走了府邸裡剩下的另一半財產。 其中就包括納薩爾夫人,那時候她才剛滿18歲,隻搶到了一錠金子,那是她的全部家當,其中還包括半錠金子的嫁妝。 “女人,總是要嫁人的。”納薩爾夫人說。 馬德爾對此深感厭惡,馬路還未修到的地方,規矩卻先一步到來了。 相反,馬德爾對於逝世的安妮阿姨的丈夫,很是敬重,或者說,全街的人都很敬重他。 後者是因為他是一名醫生,曾無償救治傷員,前者則是因為他身上有著這條街上男性身上少有的尊重女性的優點。 他和她最終決定給兒子取名為伊恩,姓氏則由醫生建議將兩人的姓氏拚在一起,即伊恩·埃爾諾·烏爾比諾,這在安赫爾街上是史無前例的。 男人們平時雖然對烏爾比諾醫生無比敬重,但現在還是忍不住紛紛嗤笑。 “要我說,這個孩子的真正父親應該就姓這個。”有人譏諷道。 烏爾比諾醫生的母親率先表示反對,她不想讓自己的兒子去做那供萬人唾罵的事,女人們不會感激他,她們隻會保持沉默,更別提為他發聲了。 烏爾比諾醫生的父親對他兒子的想法表示贊同,但他並沒有明目張膽的支持,因為他的妻子正在氣頭上。 他與烏爾比諾對視了一眼,父子間多年養成的默契,讓烏爾比諾醫生知道了父親的想法。 他點了點頭,同意了母親的想法,將名字中間的“埃爾諾”去掉了,而在政府登記在冊的時候又將其添上。 烏爾比諾醫生的父親對此事了如指掌,並選擇將他的妻子蒙在鼓裡。直到她的孫子伊恩·埃爾諾·烏爾比諾被宣告死亡。 烏爾比諾醫生家裡相當富裕,足夠承擔起他自己的留學費用,他自學成才,考進了國立大學的醫學係,此後又用10年的時間攻讀學位,在他博士畢業的時候,他已經28歲了。 隨後在遇到安妮·埃爾諾女士的時候一見鐘情,並選擇於他30歲時結婚,而那時的安妮才20歲出頭。 他和她選擇在離安赫爾街不遠的地方選一幢房子,並最終敲定在酒館後麵的聖基多蘭山上的一幢別墅。 那棟別墅選址非常好,站在屋頂平臺就能望見鋪滿紫色銀蓮花的沼澤,可以遠眺波羅爾海清晰的海平線和緩緩駛進港口的跨洋遊輪。 當天晚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烏爾比諾醫生便去拜會了鰥夫希烏斯,希望從他手裡買下這幢房子。 “房子不賣。”希烏斯淡淡地說,語氣少有的堅定。 烏爾比諾醫生將價給到了5000金比索,希烏斯依舊搖頭,並憑著舊時的良好素養和他說明,房子裡的東西是他妻子含辛茹苦一輩子置辦下的,對他而言,它們仍是她的一部分。 烏爾比諾給了他10000金比索,並安排人將裡麵的東西全部搬走,最終兩人意見達成一致。 希烏斯搬了出去,兩年後,在海濱的一個旅館,人們發現了他的屍體,那時,他已經離安赫爾街足足1000多公裡,剩下的9000多金比索亦不知去向。 他和她舉辦了一場盛大的婚禮,家具全部買了新的,院中還有一棵生長百年的巴旦木杏樹。 在7年後,這裡將落下一隻彩色鸚鵡,帶著烏爾比諾醫生的性命飛走,10年後,這裡又將有一隻烏鴉立在枝頭,帶走伊恩的性命。 別墅從此荒廢,安妮的公公去了一次酒館,對她進行了開導,將別墅外加1萬金比索送給了她,就當是對酒館的投資。 那天,下著雨,安妮收拾了一遍酒館裡伊恩曾暫住過的房間,將垃圾塞進巷子裡。 巷子深處傳來的嗚咽聲音驚到了她,她看到巷道盡頭伏著一個黑影,身上蓋著塊洇水的破布。 安妮將他抱回了家,並打開丈夫留下的藥箱,為他進行醫治,小男孩在第2天蘇醒。 “你叫什麼名字呀?”安妮笑著問他。 “我叫馬德爾。”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