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趙佗的帝國 經過歷經三年的戰爭,趙佗終於成為了南越國的開國之君,號稱“南越武帝”。從秦始皇的少年侍衛開始,再到南下平越的青年副將,如今人到中年的趙佗,終於成為萬人之上的堂堂帝王。 作為秦始皇最親近的人之一,趙佗對於秦帝國的郡縣製、官僚製、軍功製等一整套帝國式的政治軍事製度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他深知秦始皇之所以能兼並六國,開創一個前所未有的龐大帝國,靠的就是這一套完整而又高效的帝國機器。但是,他不知道但是,秦帝國的滅亡也是因為這套高效、殘酷的機器造成的,陳勝吳廣也不過是這個龐大機器中的一個零件而已,最終葬送帝國的,正是成就帝國偉業的這套冰冷機器。武帝趙佗隻知其一不知其二,這也為剛剛誕生的南越差點帶來滅頂之災。 秦始皇兼並六國之後,在軍事上進行進攻性擴張,派蒙恬率軍北上抵抗匈奴,置九原郡,派任囂趙佗率軍南下平越,置南海、桂林、象郡三郡;在政治上稱皇帝,設郡縣,廢貴族,大一統;在文化經濟上書同文、車同軌、錢同幣。這些舉措很快便將原本分散的六國凝聚在一起,從此,就算歷史如何演變,但是六國已然被深深嵌入到整個龐大的中華帝國之中,就算再怎麼分裂,大統一仍然是最終的歸宿。 對此,剛剛登上皇帝的趙佗更是心知肚明。為了穩固剛剛誕生的南越政權,趙佗著手推進了以下幾方麵事情: 在政治上實行郡縣製,南越所有縣令及以上官員均有皇帝親自任命,取消之前的部落製度,所有南越臣民必須在所屬郡縣登記上冊; 在軍事上實行軍功製,廢除南越慣性的部落首領世襲製,所有軍隊直接由帝國中央政府控製;在經濟上推行農耕製,並逐漸削弱或廢除南越之前的漁獵製; 在文化上實行漢化製,將漢字定位南越官方文字,漢語定位南越官方語言,帝國所有官員必須經過漢語文化考試後才能做官。 趙佗知道在短時間內密集推出這麼多的政策,廣大百姓尤其是南越土著人很難一下子消化甚至是接受,但擁有將近四十萬軍隊的趙佗自有他的底氣。為了預防不測,他還分封了幾個王侯,讓其鎮守在帝國的各個方向,如有不測,可迅速處理。 其中,在建國戰爭中擔任參軍的小兒子趙光被封為蒼梧王,封地在桂林郡南部,與南海郡接壤,節製駐紮在桂林郡的帝國部隊;當初秦軍第一次南下的主帥屠睢的兒子屠啟,因為有軍功被封為高昌候,統帥京都駐軍,負責京都的保衛工作;老嶽父任囂的兒子,也就是自己的小舅子任越則被封為立國公,趙佗此舉也算是對老嶽父的一種報答吧。盡管任越是公爵,但由於沒有軍功,所以並無實權;在立國之戰中功勞最大的衛鐘不但沒有封王,連公爵和侯爵都沒有,或許此時的趙佗覺得衛鐘已經有些功高震主了,是該在政治上打壓一下。 當然,盡管沒有封侯,但是對給力衛鐘最核心的權力——禁軍都尉兼京都令,不但掌管最精銳的皇家禦林軍,直接對皇帝的人身安全負責,還掌管著諾達一個都城的行政工作,不可謂不重要。 需要說明的一點是,南越國實行的是郡縣製,所以上述王侯不過隻是爵位,更多的是一種榮譽稱號,並無實際的封地,就算有封地,如蒼梧王,但也不過是參與地方行政而已,並無該地區的主權和產權,所有大小事務仍有地方官主持。 作為這些事情之後,趙佗似乎可以高枕無憂了,然而,真的如此嗎?恐怕情況沒有那麼樂觀。 當時的中原王朝已經是漢朝了,而且漢高祖此時也已經駕崩,主持漢朝朝局的是劉邦的老婆呂雉。然而,這個女人並不簡單。 早在劉邦剛剛建立漢朝之處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了新成立的南越國,但當時中原已經兵亂多年,百姓生活勞頓困苦,皇帝劉邦出行連幾匹毛色相同的馬都找不到。所以,盡管劉邦對這個臥榻之側的南越國心懷不滿,但卻一直沒有采取軍事行動。 既然軍事上的征伐用不上,那麼久采用政治上的安撫。後來,在大夫陸賈的建議下,劉邦派其出使南越。在陸賈勸說下,趙佗接受了劉邦賜給的南越王印綬,南越國和漢朝互派使者,互相通市。南越國和漢朝,有了一段相對和平的蜜月期。不過,既然是蜜月,肯定是短暫的,於是有了這場最不該有的長沙之戰。從此,潘多拉的盒子被徹底打開了,一場延續了近百年的血雨腥風由此拉開大幕。 二、走私軍械的南越商人 十多年之後,漢高祖劉邦去世,妻子呂雉全麵接管漢朝政權。在劉邦去世之後,趙佗覺得最忌最大的製約終於沒有了,因而對漢帝國的態度也日益怠慢了起來,甚至多年不派使者朝見。邊境貿易上,南越的錢幣常以次充好,更是從漢境內走私大量違禁品,特別是軍用物資,比如弓弩等武器。如上種種,早就引起了漢朝上下的不滿。 此時,匈奴經過幾十年的發展,依然開始了強勢崛起。匈奴的單於冒頓一次致書呂後,在書信中,冒頓極盡傲慢之辭,並且暗示呂後嫁給他。如此奇恥大辱,呂後雖火冒三丈,但迫於漢朝當時實力有限,無奈地隻能選擇隱忍,不能貿然與強大的匈奴撕破臉。 恰在此時,漢越邊境有爆發了貿易沖突,幾個南越商人在漢朝境內走私軍用物資被地方官抓住,並被投進了監獄裡。這幾個南越商人其實是蒼梧王的大夫莫喜的人,莫喜見漢朝的弓弩在南越很受歡迎,所以一直靠著蒼梧王趙光的權勢來指揮首先乾著走私的勾當,從中賺取了巨額利潤。 看到自己在漢朝境內賺錢的眼線被抓了,莫喜首先想到了用錢贖人。於是派人去找到收監南越商人的漢朝縣令,說這幾個被抓的商人是蒼梧王趙光王府上的人,希望能夠私了這樁案件。 縣令原本以為被抓的幾個隻是南越普通的商人,沒想到居然是趙佗小兒子趙光的人。於是他趕緊將這個消息報告給力郡守,稱南越蒼梧王趙光的部下走私軍械,被抓個人贓並獲。郡守獲報大喜,連忙派五百裡加急將這個消息報給了大漢朝廷。 呂雉接報後連聲叫好,之前一直對趙佗的表現不滿,可是一直沒有抓住把柄,這次南越皇子部下走私軍械被抓個人贓並獲,豈不是天賜良機。於是,她即令將捉獲的幾個南越商人押往長安,準備在長按召開盛大的公開審理,以期以此來羞辱趙佗。 莫喜得知這一係消息之後驚慌失措,在下屬的建議下,他決定鋌而走險,派人帶著一小隊蒼梧王的侍衛潛到漢朝境內,在押解途中將人犯劫走。如此重要的人犯在自己治下被劫走後,郡守無論如何難辭其咎。所以,人犯被劫走的消息一傳到涉事郡守那裡,他整個人頓時如五雷轟頂一般,完全不知該如何補上這個彌天窟窿。 此時,郡守身邊的一個幕僚向其建議到,“既然事已至此,大人不必憂慮,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趁機把事情鬧到,將所有的責任推到南越蒼梧王趙光的頭上。太後早就不滿南越國的種種所為,如今他們入境掠奪我大漢人犯,可謂其罪滔滔,罪無可赦。隻要將南越的皇族牽扯進來,那就不是大人你一個小小的郡守可以承擔得了的。” 在幕僚的見一下,郡守在五百裡加急文書中寫道:“南越蒼梧王趙光懼怕屬下走私軍械事情曝光,親自帶王府衛隊強行攻入漢朝境內,公然殺害押送人犯的漢朝軍士,將人犯劫走。”這封誇大其詞的文書送到呂雉哪裡,呂雉的表現可想而知,簡直是暴跳如雷。如果說之前的走私軍械還屬貿易糾紛的範疇,那麼如今趙光的所作所為就是在公然挑釁大漢王朝的權威。 是可忍孰不可忍! “收拾不了匈奴的冒頓,還收拾不了你小小的南越嗎!” 一怒之下,呂雉做了一件令趙佗無法接受的事情。趙佗出生於恒山郡的真定縣,先人墓地也一直都在那裡,如今那裡可是屬於漢朝疆土。於是呂雉派人將趙佗家在真定縣的祖墳給掘了,消息傳到京都,趙佗幾近昏厥,整日放聲痛哭,大呼“孩兒不孝”!並下令整個南越國國殤七日,所有集市、酒肆、碼頭全部禁止營業,為趙佗先人披麻戴孝。 七日之後,趙佗下令全國軍隊進入戰備狀態,並在京都郊外集結。半月後的初三,趙佗任立國公任越為前將軍、高昌候屠啟為左將軍,在京都誓師,宣布漢朝十大罪狀,率軍三十萬號稱五十萬,禦駕親征,討伐漢朝。一場浩大的戰爭即將拉開大幕,無數母親的孩子、妻子的丈夫、孩子的父親將在這場戰爭中死去,無數個家庭為之破碎和沉淪,數以萬計的年輕男子將在那曠野中被屠殺…… 三、鏖戰長沙 這次,打遍嶺南無敵手的趙佗,終於向漢帝國揮起了戰刀。既然是禦駕親征,那就必須得隻許勝不許敗,於是在精挑細選之後,趙佗將進攻的第一個目標選在了漢帝國與南越之間的緩沖地帶——長沙國。 長沙國王吳芮是劉邦稱帝之後封的幾個異姓王。但是,劉邦在分封的時候還使了一點小手段,將當時已是南越國的國土一並分給了吳芮,也就是說,在漢朝分封詔書中,長沙國的疆域不但包括長沙郡,還包括南海、桂林和象郡。劉邦此舉的用意很明顯,就是希望與南越毗鄰的長沙國能夠與其對立,從而拖住趙佗,使之不能進攻漢朝。 當然,吳芮也不傻,一眼就看出了劉邦的心思,所以盡管自己名義上的國土有很大一部分被趙佗所占,但是吳芮跟趙佗之間一直保持著非常微妙的平衡,誰都不願意主動打破,從而讓劉邦坐收漁翁之利。 這次趙佗帥大軍洶湧而來,首先打的就是長沙國,沒有別的原因,就是因為長沙國近,而且弱,比大漢帝國好欺負。本來就一個郡的長沙國哪經得起趙佗三十多萬大軍的攻擊,不到一個多月就一潰千裡,長沙國十多個縣望風而降。 長沙大敗的戰報傳到長安,呂雉拍案而起,“小小南越,竟然真敢扯旗造反,當真不知我大漢軍威之盛。真是豈有此理!” 在呂雉的眼裡,南越不過是南方小小蠻邦,大漢要滅南越,可謂易如反掌,隻不過如今北方有虎視眈眈的匈奴,不好貿然跟南越開展,否則很容易陷入兩線作戰腹背受敵的困境,這也就是為什麼從劉邦到呂雉,一直任由趙佗在南越建國稱帝的原因。但是現在,趙佗竟然主動率大軍攻擊漢朝屬國長沙國,簡直是自尋死路。 隨機,呂後以隆慮侯周灶為帥,派出20萬大軍南下,馳援正在困境中的吳芮。周灶的援軍到了之後,與吳芮的長沙軍在廣闊的長沙戰場上形成掎角之勢,相互配合,對趙佗的男越軍形成非常有效的殺傷,暫時抵擋住了原本轟隆向前的南越大軍。 在接下來半年多相持的時間裡,雙方各有勝負,但都無法完全擊敗對方,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戰爭陷入了焦灼的狀態。到了六月份,南方正是酷熱多雨的季節,周灶帶來的軍隊多是北方人,非常不適應南方這種多雨酷熱的天氣,於是軍中瘟疫橫行,不對減員嚴重。在南越這邊,形勢同樣嚴峻,甚至更糟。因為南越軍是深入長沙國境內作戰,所以後勤補給線拉得非常長,而且還要跨國高聳入雲、延綿百裡的南嶺,所以後勤補給異常困難。 戰爭進行到最後,基本上是以雙方主帥的意誌力在堅持著。周灶知道南越軍的補給困難,相信隻要堅持下去,南越軍肯定先倒下,所以一直在苦苦地支撐著,並且不但向朝廷請求增派援兵;趙佗同樣也知道漢軍在南方水土不服,瘟疫橫行,減員嚴重,因此他認為隻要堅持下去,漢軍肯定會不戰而潰,到時候一舉出擊肯定能大勝而歸。 正是因為雙方主帥的這種態度,以至於戰爭一直僵持不下,從年初拖到年尾,至今勝負未分。當時呂雉病重,朝廷對南越戰事的不滿逐漸顯露出來,禦史大夫都建議推軍,稱匈奴進來有犯邊之舉,應盡快解決南方戰事,避免南北兩線作戰。 趙佗得知這一情報之後,認為漢軍撤軍在即,所以想積蓄力量,乘漢軍在撤退之機無暇後顧的情況下狠狠地打一頓。於是,趙佗下令在國內再征兵五萬、征糧二十萬擔,用於最後的決戰。 可正在謀劃最後決戰的趙佗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真是因為自己的這一紙詔令,結果釀成大禍,不但漢人和越人從此有了無法彌合的鴻溝,更造成八十年後趙佗的子孫被悉數屠戮,國滅家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