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的天色,朦朧的細雨。 寬闊平整的大街上行人匆匆,吆喝聲此起彼伏。 一位白衫黑褲,係著道士發髻的中年,背著簡單的行囊,麵帶著笑容、悠閑而行。 長衫比一般人的長衣服短了一大截,樣式既像道袍又像書生服,顯得非常利索和另類,以致吸引了幾個孩童跟著看稀罕。 道士微笑著回過頭去,孩童們突然驚聲尖叫,四散奔跑: “鬼呀!” “病癆鬼來了,快跑呀……” …… 道士順著孩童的視線回過頭來,臉色一變,喧句道號“無量天尊!”跨步迎向前方,伸指戳向一位少年的眉心。 少年大約十二、三歲,像在荊棘叢中打過滾似地布滿傷痕,披散著臟亂的長發,邁著緩慢的機械步,形似一具僵屍。 少年人臉色灰白,印堂晦暗,目光呆滯,眼圈灰黑,右額頭上還有一個雞蛋大的血包,從此開始的血痕像蟲子似的彎曲到下巴,給人一股沒生機的恐怖感。 “咄!太上老君如律令,嫉!哪裡來的少年,快快醒來!” 少年身體一頓,身體顫抖著,在牙齒撞擊聲中發出了聲音:“宋?宋?……” “冤?你原來有冤?咄,你是何方冤魂?冤冤相報何時了,快快放下冤念,速速歸去!” “冤?我冤?”少年抖動兩下,雙臂抱住身體想抑製顫抖,眼神中透出一絲神彩,擠出扭曲的笑容,顯得非常詭異。 道士眉頭一皺,收回手指,拇指快速點向其他指節計算起來。 少年人迷迷瞪瞪地鬆臂抬手,動作僵硬緩慢,似乎非常吃力,抬抬到耳邊時猛地用力想摸腦袋,可能是力道沒控製好,啪地一聲拍到了額頭上的血包,疼得發出一聲怪聲。 血包噴出一股血水,道士飄然後退兩步立即又返回到少年麵前,盯著少年說:“你氣數已盡,速速離開!” 少年人沒聽見似地緩緩扭頭看向道士,口唇不大清地問:“冤?哎呀,我確實碰到劫道了,對了,我伯伯呢?啊,伯伯,伯伯……”少年人大聲叫喚起來,眼神中發生著變化,明顯想起了自己的經歷。 他確實恢復了一些記憶,想起自己名字,叫苗熙帥。他還想起了他出現在這裡的原因,他和伯伯兩人從家鄉湖州來京城臨安,昨天傍晚卻遇到了劫匪。 他轉過身就走,從呢喃變成了呼喚:“伯伯,你在哪?伯伯……” “站住!我感覺你有些不對,你好像被惡魂侵襲了,必須盡快驅逐身上惡魂,否則你將死不瞑目,無法投胎轉生!”道士伸手拉住苗熙帥的手臂。 苗熙帥回過頭來眼神空洞地看著,過了有兩秒多,突然猛地扭頭,張口就咬向道士的手背,道士輕咦一聲,快速縮手。 “哢”一聲輕響,兩牙撞到一起,苗熙帥被震得猛打寒戰,腦袋中轟地一聲,浮現出了昨天的遭遇。 他和伯伯在山路上遇到兩個劫匪,其中一個匪徒像道士那樣抓住了他的胳膊,並且兇神惡煞似地威脅他,他就像剛才那樣,下意識地扭頭咬住了劫匪的手背。 “不要,熙帥,快放開,快想法逃走……” 苗熙帥在伯伯的呼叫聲和匪徒的喝罵聲中死不鬆口,隻想著把一塊肉咬下來,劫匪猛地把另一隻手中的棍子砸在他的腦袋上,接著就是狠狠地一腳就把他踹到了山下。 “啊,熙帥,哎呀,小帥……” 耳邊回蕩著伯伯的呼喊聲,苗熙帥這才意識到自己那唯一的親人至今不知死活,尋思著抬頭盯向道士,提高聲音喝問:“我伯伯呢?你們…是一夥的吧?告訴我…他們在哪?快放了他,否則,否則……” “嗬嗬,你小子說夢話呢,小子,我警告你,你就要死了知道嗎?”道士伸手扯著苗熙帥走向街邊教訓著。 “放開我,我要我伯伯,沒人照顧我怎麼辦?求你了……” “囉嗦!”道士把苗熙帥按到一家店鋪的墻上,左右張望一下,輕聲喝斥:“你就要死了知道嗎?我感覺你身體裡住了惡魂,你不想當孤魂野鬼的話就別動,我幫你驅逐掉身上的惡物!” “我要伯伯,快放開我……” “好了,我幫你驅逐惡魂是要耗心力的,你記住了,別動!要想正常投胎轉世的話,就千萬別動!” “救命呀,殺人滅口呀,你這個土匪王八蛋……”苗熙帥喝罵著,看到道士舉起手掌,運氣似地狠狠朝自己腦袋拍了下來,嚇得用力掙紮,卻被道士控製著絲毫不能動彈,情急之下隻能迅速擺動腦袋。 “啪”,苗熙帥感覺一陣巨疼,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覺。 這一掌恰好砸到了額頭上的血包,一股腥血噴向墻麵,血包完全癟了下去,流出一股鮮紅的血來。 “哎呀,怎麼不聽話呀,弄不好把兩個魂魄搞糾纏了,你這孩子,胎也投不成了,這可如何是好,好心辦成壞事了。”道長拉著苗熙帥的腦袋往旁邊挪了一下,離開墻上那攤腥血,皺眉摸對方的腦袋和脈博。 噓--,苗熙帥長出口氣恢復了意識,眼神再次發生了變化,神情有些呆癡,顯露出疑惑和享受。 不錯,雖然額頭特別疼,不過那上皮肉疼,他在體會剛才那股舒爽的感覺,腦袋深處那股強烈的壓迫感攸地減輕了,他像重生似的,這種快速的放鬆感是從來沒有的體驗,感實在讓人難忘。 就像睡醒似的,又像一直塞著的鼻子通了一樣,整個人感覺豁然清醒,他一下子清清楚楚地意識到了自己是誰,就像從迷霧中走出似的,意識到自己是生活在21世紀桐柏山區的一位青年。 “這是什麼地兒?你在演戲嗎?”片刻後他恢復正常,看了一眼街道,想著剛才的經歷,急忙回神打量抓著他的道士。 衣服挺時髦呀,這種拉風的衣服恐怕隻有服裝設計師才能設計出來吧,那紅潤光滑的麵容肯定是化妝了,臉上一直帶著的笑容,估計是長久訓練的結果,臺詞功底也好,看來是個老戲骨! 他想起自己最後是在山中揀到一塊石頭,可是,何時進了城,找到劇組工作呢?他尋思著,身體中另一身份告訴他不是劇組,是到了宋朝。 他感覺太不符合邏輯了,人怎麼會回到過去呢?他看著街道,不死心地希望這是劇組,這樣就能討到退燒藥,就能吃上劇組提供的免費熱盒飯。 “唉,惡魂沒驅逐,反而讓惡魂顯身了,我再試試吧,你這惡物別動!”道士再次把苗熙帥按住,一手固定著腦袋,神情凝重地打量著,另一手慢慢舉了起來,五指輪流合攏張開,似乎是在運氣。 “住手!”苗熙帥被按住腦袋後,嘴裡喊著,眼睛好奇地看著眼前的街道。 青石板鋪成的街道寬闊平整,明顯是一條步行街,匆匆的行人都身著古裝明顯是龍套,天上飄著細雨,卻沒多少人撐傘,不大像是人工造雨,嗯,整體情景令人疑惑:落後、窮苦中透著熱鬧和生機,蕭條和低迷裡顯出了畸形的繁華。 他看著如織的行人,聽著戲味十足的吆喝,很像唱戲,可是,這麼多龍套,本錢也太大了吧? 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清晨在山腳下醒來後,就一直像醉酒又像做夢似的,迷迷糊糊中又像得了精神分裂癥,一會感覺生活在南宋,一會兒又覺得生活在21世紀,隻要稍微用腦就會發慒,剛想出點頭緒就被另一個身份的念頭乾擾打斷。 現在終於清醒了,難道是穿越,我是魂魄穿越了,對,我好像跑到南宋了。 他用力咬了一下舌頭,疼痛感非常真實,不像在作夢。 “滾開!” 苗熙帥向前麵的喝聲望去,一名穿古裝製服的漢子揮著棍子喝斥一名穿馬路的小乞丐,跑動的小乞丐嚇得回頭間,腳下一拌,一頭栽向地麵,身體扭曲成一種古怪姿勢後摔倒在地。 “啊!”苗熙帥感覺到很疼地叫了一聲,這孩子十有八九要骨折了,那小乞丐瘦得皮包骨頭,整個人細如麻桿似的,如此營養不良肯定缺鈣呀。 難道是特約演員?可是演員也兇多吉少呀,他下意識要動彈過去扶一下,意識到自己被控製得穩絲不能動彈。 正在此時,幾個孩童叫喚著跑了過來,朝地上的乞丐投起了爛泥石塊,苗熙帥下意識地喝道:“住手!……” “別欺負人。”道士跟著喊了一聲,聲音宏亮。 孩童往這裡看了一眼,嚇得尖聲喊叫“病癆鬼還在。”急忙跑開了。 小乞丐竟然爬了起來,望了一眼就匆匆跑向了對麵的胡同。 道士抬起的手放了下來,皺眉說:“我看你這惡魂還算善良,快快離開這具身吧,省得我讓你魂飛魄散!” “乾嘛的?人都快死了還他嘛的多管閑事,快滾!別弄臟了禦街,還要給你收屍!”公人揮舞著棍子走過來。 “對不起,我就帶他離開。”道士抱拳笑道。 “這是你收的徒弟,怎麼能收這個呀,到處都是叫花子,收他乾嘛?” “哦,緣份。” “快帶走吧,別死在這裡,弄臟了禦街!”公人瞪了苗熙帥一眼,回頭巡邏去了。 “宋朝也有城管?”苗熙帥低頭打量自己,衣服上不僅打著不少補丁,還有滿身泥土雜草,好幾處都撕裂了,右腿上有一條十多公分的裂口,從中露出了腿上流血的擦傷,這才感覺到疼痛。 “嘶。”真像乞丐呀,他疑惑地看著細腿,又伸手看著幼小的手掌,嘟囔道:“初中都畢業幾年了,怎麼又變小了,真得不符合邏輯呀。”他感覺十有八九發生是穿越了,穿成了湖州的一個小孩子,還有一位親人失散了。 “孩子,好自為止吧,我感覺兩魂已經糾纏起來了,憑我的功力很難分開,要出入就必然傷害其中之一,盾你還算善良的份上,我饒過你,快出城吧,省得被收屍工扔到亂葬墳裡。” “等等!”他對道士的話很不以為然,不就是得了重感冒嗎,除了有些發燒沒其他事,怎麼一個個的都認為自己不行了呢? “孩子,你還有事?” 苗熙帥說:“你能放了我伯伯嗎,我隻有這一個親人了。” “好吧,我幫你算算他身在何處?”道士掐指計算起來,不久發出一聲咦,“你這孩子凈說胡話,你根本沒有親人,嗯,也不完全是,好像還有個長輩,是女的,應該是姑婆吧……” 苗熙帥和伯伯一起生活了十多年,怎麼會沒親人,他看著道士裝神弄鬼的樣子,說:“你別轉移話題了,快通知你的同夥放人吧!” “你這孩子,怎麼就認定我和劫匪有關係呢?” “你一見我就露餡了,你一見我就喊我是冤魂,你若不認識劫匪,怎麼知道我被搶劫了?” “小子,就你這付鬼模樣,誰都能猜到你遭劫了。”道士嗬嗬一笑,得意地說,“不過老夫不是猜的,是聽你親口告訴我的。” “我告訴你的,我怎麼記不得呀,我說過話嗎?”苗熙帥盯著道士回憶不起來自己剛才說過有關的話。 “你當然說過了,你一見到我就喊‘宋,宋’,不就明白告訴我你有冤嗎?你還吃力地重復了好幾聲,不就說明你受的冤曲很大嗎,嗬嗬。” “別開玩笑了,宋和冤能有什麼關係?我說宋字是想問這裡是不是宋城?”苗熙帥看到道士眼神中的得意和嘲諷之意,不由地尋思,難道自己穿越到了異時空,在這個世界“宋”字代表著求救? “這裡是大宋朝的都城臨安,不能簡稱宋城。聽起來你是識字的,你把宋字上來拆開看看,是不是冤頭枉底?” “這是真是臨安?是杭州?”實錘了,真特麼穿越了! “小子,人可以說假話,內心卻不會說謊,你隨口說出的字就是內心,這個字拆出來正是冤枉兩字。我尋思為何是冤枉兩字呢?估計劫匪把你當成了有錢人,因為你是替有錢人遭的劫,所以,才會有冤枉的意思,估計你不是身無分文,也沒帶多少錢。” “原來你在拆字?”苗熙帥聽說過這一行業,後世是簡化字,加上反對迷信,測字就不大流行了。 他說著就想明白了道士所講的意思,驚訝地發現“宋”字拆成上下兩部分,確實能和冤枉兩字扯上聯係,這樣太牽強了吧。 “宋”字上麵是寶蓋頭,冤字的上麵也是寶蓋,宋字下麵是木字,而枉字恰好是木字旁,到底是巧合,還是道士臨時湊出來的意思。 “孩子,你氣數已絕,活不過今天了,但願死後兩魂還能存在,唉。” 苗熙帥已經確認自己是穿越了,尋思著如何當好主角,如何享受人生,看著道士說話,忽然間動起了心思。 對穿越者來講什麼最重要,當然是收攏人才了,何況自己人生地不熟的,確實更需要得力的幫手呀。 這道士明顯是個老江湖,會測字,人品也行,應該算是人才吧。 “大叔,多謝你的勸告,不過,你不用擔心我,我死不了的。嗬嗬,咱們一見如故,我來請客如何?咱爺倆找個清靜地方喝上兩杯,……”苗熙帥滿心想著收攏這個人才,手上去掏錢時卻發現身無分文,心中更是暗驚,道士確實有才呀,連自己沒錢,劫匪沒搶到錢都能算出來,厲害! 他和伯伯來京城的原因,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就是因為活不下去了,兩人已經變得身無分文,才不得不來京城求生。 想到這裡,他尷尬地笑道:“叔,您稍等一會,我去掙些錢來。” “別忙了,孩子,你掙不到錢的。” “哈,我知道掙錢不容易,不過你放心吧,我不一樣的,保證一會就能回來,你別走呀,等著好好痛飲一場。”苗熙帥說就邁步。 “孩子,你的氣數盡了,魂都要散了,哪裡還有賺錢的氣運。” “哈,你真幽默呀,我越來越喜歡你了,相信我,我不可能死的,你等我回來,隻一會兒。” 我是什麼人,穿越的主角呀,運氣大到勢不可擋呀! 隻不過淋了點雨受了傷寒,重感冒怎麼可能死人?等賺了錢找大夫開一服發汗的藥,到旅館吃了睡一覺,明天肯定活蹦亂跳。 “命沒了,氣數就沒了,沒氣運的人什麼都乾不成的。孩子,你若非要折騰的話,不僅一文錢都掙不到,還會被人欺負,要死於非命。” 哈,你不知道我是什麼人,我有超越近千年的見識呀,掙一丁點飯錢和藥錢還不是如探囊取物。 苗熙帥聽到道士如此堅持,心中更是大喜,運氣真是太旺盛了,剛穿越就有人才上趕子要投靠自己,唉,天予弗取,必受其咎呀! “叔,咱倆打個賭吧。”苗熙帥忍著笑說道。 提到打賭,他感覺內心騷動,整個人激動了起來,心中產生了一股強烈的欲望,這是好多天沒賭博的渴望。 道士不解地笑看苗熙帥,微微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