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鈞轉身離開溪水,行了幾十步,隱約聽見桑林中傳出笛聲,笛聲低回婉轉,充滿幽怨,讓人聽了頓起憐惜之心。 “是蘭姐。” 蕭鈞邁步向聲音傳來方向行去,穿花繞樹,轉過一片野花,看到一株大桑樹下,穀蘭一身綠衣,橫笛吹奏,臉上掛著淡淡哀傷。 大桑樹依舊。 橫劍玉頸,金風玉露。 蕭鈞心底黯然,知道穀蘭心裡並沒有放下侯敬,可是……侯敬已經是坐忘真人了,他突然有些恨自己沒本事,不然就可以去大雪山把侯敬抓來,向穀蘭認錯。 侯敬終究有負蘭姐,蕭鈞這樣想。 笛聲陡地停住,穀蘭緩緩放下手中笛子,幽幽道:“那個負心人都已經是坐忘真人了,自己又何必沒日沒夜想著他,這樣折磨自己,豈不是傻子才做的事?” 她來回踱了幾步,看到眼前有朵野花,忽生煩躁,一把扯下,扔在地上,踩了幾腳,道:“姓侯的,你要是敢負我……我……” 陡地怔住,嘆了口氣,竟然笑了起來,笑了幾聲,搖頭道:“他都是坐忘真人了,自然有無數美人投懷送抱,自己隻是一朵普普通通的小野花,又能怎麼樣呢?”說著兩行清淚緩緩滑落臉龐。 蕭鈞心下淒然,默默從懷中摸出胡不平的信來,看了又看,不知該不該拿給穀蘭,一邊默念長痛不如短痛,一邊怕穀蘭像那日一樣橫劍自刎。 躊躇之際,眼前突地閃過一道黃影,暗道:“不知葉桐現在在哪兒,她現在好嗎。” 他自當日大樹壓身被葉桐救下後,便日日思慕葉桐,難以忘懷,隻是聽說葉桐不知被派到哪兒去了,一年半載回不了葉城,悵然之下又無可奈何,隻好把心事埋在心底,此時目睹穀蘭自卑自戀,頓時心有戚戚。 “蘭妹,你這個笛子有點舊了,你看我這個笛子你喜不喜歡?” 一聲輕笑傳來,葉攸平從大樹後轉了出來,手中拿著一根碧綠玉笛,寶光隱隱,一看就非凡品。 “這人臉皮怎麼這麼厚,還沒死心。”蕭鈞暗罵一句,匆匆將信收了起來。 蕭鈞夜晚聽葉攸安講授道法,白日卻在院中待著,這幾日他真是大開眼界。 先是,一大清早葉攸平派人送花來,五顏六色,爭奇鬥艷,裝滿了穀蘭的房間,最後剩下的塞進了蕭鈞屋裡。 阿鈞,你也到年紀了,也該學一學這些事了,花先留著,院子裡有那個姑娘看上了,給我說,鮮花開路。 這是葉攸平離去時說的話。 “阿鈞?” 蕭鈞的白眼一直翻到葉攸平的身影看不見了。 剛消停一會兒,柴崗來了,他確實壯得像頭牛,硬是一塊兒一塊兒把石頭自己一個人搬來了。 想來這種大事,除了柴崗一個人承擔,別人乾不來。 太陽下山的時候,柴崗走了。 “穀仙子仙體聖安。” “蕭老爺吉祥。” 這是他臨走時說的話。 第二天,柴崗又要乾大事了,或許他的膂力過強,昨天搬的石頭太多了,葉二爺覺著堵得慌,看穀蘭對這些石頭也不感興趣,就又讓柴崗搬回去了…… “穀仙子仙體聖安。” “蕭老爺吉祥。” 柴崗不但壯的像頭牛,人也像老黃牛一樣,無怨無悔。 蕭鈞緊緊盯著葉攸平,看他又想整什麼幺蛾子,卻看到穀蘭哼了一聲,轉身就走。 蕭鈞心中暗喜,他並不喜歡葉攸平,在他眼裡,葉二爺隻是一個紈絝子弟。 葉攸平伸手攔住,笑道:“蘭妹,你生氣的樣子真好看,真讓人百看不厭,但想起惹你生氣來,我又痛恨自己。” 說完,揮手在自己臉頰狠狠打了兩個耳光。 烏青手印,清晰可見。 “你乾什麼?你……你把自己打成這樣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自然有人來為難我,你是不是要害我?”穀蘭語氣有些焦急。 葉攸平微微一怔,眼中忽然閃過一絲狡黠,大聲道:“蘭妹,誰敢為難你?唉,看來真有人為難你,一想到因為我你讓人欺負,我就傷心,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他拔出長劍,橫在自己頸間。 “慢著!”穀蘭大驚失色,手足失措,叫道:“你……二爺,你快放下,這可使不得。” “不,你不收下我的玉笛,我絕不放下。” 葉攸平見穀蘭神色驚慌,尋思原來她害怕自己自殘,他覺著找到敵人弱點了,他想倘若能抱得美人歸,就算在屁股上戳上四五個窟窿也認了。 “四五個太多了,頂多戳兩個,不,一個。” 葉攸平心中嘀咕,悄悄翻轉寶劍,手上溢出些細微真氣,脖頸頓時滲出些血來。 “住手!住手!” 穀蘭連著叫了兩聲,驀地一道明亮劍光映入眼底,那日自己手持匕首,逼迫侯敬的情景霎時浮現眼前,她心中一酸,險些掉下淚來。 葉攸平劍上鮮血殷紅,臉上神色誠摯,穀蘭看了幾眼,心中一軟:“他是真人的兒子,鼎鼎大名的葉二爺,位高權重,說一不二,自己卻隻是個螻蟻一樣的人物,他倘若要用強,自己如何能抵擋的了,可……他沒有,他隻是挖空心思想要討好自己,也不曾說過一句重話,他……這也真是難能可貴了……” 一念及此,頓生同病相憐之心,向西瞥了一眼,低聲道:“二爺,你放下劍吧,笛子我收下了。”